當楚子航趕到約定的地點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三點了,天上正巧下著稀稀拉拉的小雨。
在接到那通電話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轉機飛向中國,回到了那座生他養他的城市。走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四周并不顯得漆黑,路面照著亮著溫黃的路燈,踩在瀝青的路面上每一步都濺起清晰的水聲,遠處還能看見CBD區大廈內透的燈光。
他一手提著網球袋,另一只手打傘,雨滴順著他西裝筆直沒有褶皺的肩側落下,同樣筆直如刀的視線順著傘檐下方遠眺街對面的仕蘭中學...然后有些頓挫。因為他沒有見到印象里仕蘭的大門,令他意外的是,記憶里原本拱形的校門不知何時已經替換成了相當夸張的萬神殿般的結構,兩側的梧桐樹被砍了個干凈,還多了兩個很大的雕塑,門楣上寫著「ShilanNobleJunior&SeniorHighschool」。
很陌生,很土豪,但也很仕蘭。
視線再繼續向內,那片的綠茵草地依舊是老模樣,校長舍得裝修門楣卻舍不得換一片人工移植的草坪,這使得一下雨那片地就顯得泥濘無比,隔天就算雨停了足球隊也沒法正常訓練,難怪中國足球到今天了依舊沒有什么希望。
如果雨再下大一些,應該會留著早些時候前來接學生們的車輛的車轍,楚子航無端地想到,但下一秒,就沒有繼續想下去。
他扭頭回來,打著傘看向另一側的街道,在那里一家已經歇業的咖啡廳靜靜地佇立在那里,那也是約定好的地點。
走到咖啡廳的門前,他沒有徑直地想辦法找門進去,而是站在那全開式的玻璃幕墻外,望著咖啡廳內二樓護欄邊上坐著的那個人影,對方沒有躲藏,也沒有故弄玄虛,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垂首思考著什么,很入神,就連楚子航已經赴約都沒有察覺到。
不,或許是察覺到了的,只是沒有做出反應,大概是在表達善意,亦或是邀請。
打傘站在雨中,楚子航望著那個二樓的人影微微有些頓住了,隔著玻璃和一定的距離,以他的目力可以很清楚地看清那個人藏在黑暗中的臉,很青澀,是個大概18、9歲左右的男孩,英俊而帥氣。
同樣的,也很陌生,他并不認識這個人,但莫名的,在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他心中涌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直到他推開未鎖的咖啡廳大門,從樓梯走上,站在這個人的身邊,收起的雨傘被握在手中,傘尖一點點地墜下渾濁的雨滴,滲進木制地板的條格縫隙內。
在近距離地觀察他的時候,楚子航才終于明白了那種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
他看著這個男孩,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身邊的人經常評價自己的那句話。
【快看,楚子航又在看著雨天發呆了。】
大家都以為他很喜歡雨天,所以時??粗笥臧l呆。
可他只是每次下雨的時候記憶都會漲潮,潮水淹沒上來的時候便帶來了那個男人的故事,帶來了那一個晚上他尚未彌補,也無法彌補的傷痕。那是一種自省,也是一種追憶。說是發呆,好像也并無錯誤。
那種狀態下的自己被路明非曾經戲稱為雨中的綿羊,一旦下雨就身上的羊毛就會飽吸水分,沉重得讓自己走不動路,只能站在雨水里靜靜地佇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