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箏的聲音傳來,雨就像是籠罩在城市上空的森林,伴隨著單調又喧囂的聲音吞沒了江寧,元錦兒探出頭去,看了看后收起了窗戶下的撐桿,回過頭時,寧毅與云竹姐正在房間那頭說小話。
心中有些不爽,但一時間也不想參與到那邊去。相隔了這么多天,也該讓他們兩說說話了——這是元錦兒善心大發的想法,或許還夾雜了一點前天用石頭砸到對方頭的內疚,至少在她自己來說,是這樣子想的,但真實的心情,恐怕就更加復雜得多。
彼此相識也有一兩年的時間,自贖身之后,寧毅是唯一一個能夠與她玩鬧談笑的男子。并不是說元錦兒一直喜歡在青樓之中與男子玩鬧的感覺,寧毅與她、與云竹姐一同相處時的感受,確實是她以前從未體驗過的。縱然心中認為云竹姐足夠配上一個更好的男人,要一心一意地對她,而在意識到找不到這樣的男人后,決意讓自己喜歡上云竹姐、討厭寧毅,可是當云竹姐受傷又生病的同時,得知寧毅也受傷垂危的消息,她的心中對于寧毅其實也是有著擔心的。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也只得告訴自己此乃朋友之誼,她元錦兒畢竟是個善良純潔的好姑娘,掃地恐傷螻蟻命,何況那寧毅也有幸與自己認識了這么久。
云竹姐受傷又生病的那幾天,那個蘇檀兒拖著虛弱的身體過來探望了一次,元錦兒隱約感到她或許還有修好或者提親的想法,背了云竹姐說著臟話把人趕跑了。此后又知道云竹姐擔心寧毅的狀況,偷偷地跑去蘇家探聽消息,躲在路邊偷看,后來見到寧毅那連路都走不好的樣子,也有幾分揪心,可是別人能去探望他,她卻不行。如此又過得幾日,見他傷勢快好,卻一直不來小樓這邊,心中又怨懟起來,扔石頭想要提醒他,結果打中了腦袋——當然,她隨后說服自己,這也是寧毅活該。
關于云竹姐與他的關系。往日里或許可以自欺欺人,這次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認,云竹姐恐怕已經離不開他。這樣的覺悟讓她微微有些傷感,眼見著那邊寧毅指著額頭在笑,又朝她這邊望了一眼。估計又在云竹姐面前告她的黑狀了,心中一惱,騰的站起來,朝著門外走去:“你們說話,我出去玩了!”說著狠狠剮了寧毅一眼。
“不要太早回來哦?!贝蜷_門時,寧毅揮了揮手,如往常一般開了玩笑。她陡然轉過身,看看周圍沒有趁手的東西,往身上摸了摸。摸了塊五兩的銀錠出來,揮手就往寧毅扔了過去,看著被寧毅接在手上,才轉身走了,砰的關上房門:“不回來了!”
“呃,我又得罪她了……”
隱約間,聽得寧毅在房間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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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自從元錦兒出現之后,兩人每每相處都會插上一個第三者,當此時元錦兒離開。房間里頓時便顯得安靜下來。外面的雨聲、絲竹之聲都開始傳進來。此時也不是什么熱鬧的聚會時間,青苑之中客人不多。那邊的院落中似是有歌女在唱李商隱的一曲《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歌聲傳來,渺渺陌陌??斐甑谝槐闀r,云竹便也跟著輕聲和了起來,唱那“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兩句。
云竹身子單薄,其實傷病并未痊愈,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但她對聲音的控制極佳,唱出來自有一股如醇酒輕飲淺酌的味道,只是自己卻不甚滿意,輕輕唱完第二遍后,笑道:“我原本就只會唱歌,現在連唱歌都不會了……”其實兩人兩心相印,別說唱得本好,就算唱差了,寧毅又哪里有半分介意,當下只是看著她笑笑。
兩人說了會兒話,彼此問了問傷情,云竹身體有些消瘦,坐到他腿上,抱著時也感覺比以往輕了許多。其實云竹頭上綁著紗布,寧毅身上也有許多繃帶,兩人只是靜靜挨在一起坐一會兒,聽得雨聲中那邊院落里歌聲唱唱停停,幾名才子做些歪詩,偶爾會心一笑。
這時到下午才不久,雨一時間沒有停下的趨勢,坐得片刻,兩人便也牽著手到外面走走。青苑之中,園林回廊設計巧妙,兩人走得一陣,倒是沒遇上多少人,又是大雨撲入回廊的檐下,云竹牽著他的手躲開,頗為開心,然而走得一陣,便有一名青苑之中的管事女子找過來,道:“云竹姑娘,你的藥煎好了?!?br/>
中藥一般都在吃飯前后,此時畢竟已經過了些時間。云竹望了望寧毅,隨后看看天色,有些猶豫地說道:“都這個時候了……”
“可是錦兒姑娘走的時候叮囑了,你在家里沒喝藥就出來了,讓我們……呃,讓我們煎好……”
原來她與錦兒在家中聽說了寧毅過來青苑的消息,還未喝中藥便已過來。這時候對方既然說了,云竹便道:“那就……拿到賬房那邊去吧?!钡皖^卻不敢看寧毅,頗有些不好意思。
她口中的賬房自然不是外面待客的房間,而是她每月與元錦兒一同處理賬務的小院,不一會兒兩人過去,那女管事也端了煎好的湯藥過來。寧毅知道云竹在這方面并不怕苦,但此時看著那湯藥,卻有點猶豫,偶爾看看寧毅,寧毅問道:“怎么了,藥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