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倪府,長生沒有立刻回返王府,而是步行去了御史臺,擔心有倭寇潛入長安暗害坐騎,他出來的時候便沒有騎馬。
來到御史臺是中午時分,遠遠便看到大門外站著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此時酷暑余威尚在,那中年男子就站在大門之外,曬的汗流浹背,面紅耳赤。
見長生來到,中年男子急忙快步上前,伏地跪拜,“新任御史中丞田鈺參見王爺千歲?!?br/>
聽得此人言語,長生這才知道此人是朝廷委派的御史中丞,御史中丞是御史大夫的副手,此前御史臺有個御史中丞,但是跟他不合,試圖聯合眾御史將其架空,結果被他揍了一頓給攆回去歇著去了,后來此人竟然參與謀反,其下場可想而知。
此番朝廷重新委派了一個御史中丞,自然是來接替他的,只是因為他還在任,便不曾任命其為御史大夫。
“參見大人,王爺,這個……”御史臺的衙役一時之間適應不了長生身份的改變,原本是彎腰行禮的,后來反應過來,急忙伏身跪倒。
“田大人請起,”長生將田鈺攙扶起身,轉而沖門口的衙役擺了擺手,“起來吧,不著朝服不需跪拜?!?br/>
長生知道田鈺一直等在門外是為了體現對他的尊重,也知道田鈺此時最希望自己問什么,“田大人什么時候到的?”
“回王爺,卑職是辰時到的。”田鈺躬身答道。
衙役們也知道田鈺是長生的繼任者,適時插話,“天氣炎熱,我們本想請中丞大人進去等候,但中丞大人堅持自門外等您?!?br/>
長生點了點頭,側身抬手,“走,田大人,進去說話。”
田鈺自然不敢先走,面露惶恐,躬身抬手,“王爺先請。”
長生也沒有再推辭,邁步先走,田鈺落后半身,跟隨在后。
俗話說禮多人不怪,這個禮既是禮物,也是禮節,送禮肯定是多多益善,禮節也肯定是越周全越好,雖然長生明知對方故意曬出一身汗是做給自己看的,卻也對此人有了幾分好印象,這個世上最稀缺的就是真誠,不能苛求每個人都對自己真誠,對方能夠裝出真誠就算不錯了。
“田大人眼生的很,先前自哪個衙門任職?”長生隨口問道。
田鈺恭敬回答,“回王爺,卑職本是大理寺賬簿,官居六品,沒有上朝面圣的資格,故此王爺才會感覺卑職眼生?!?br/>
長生緩緩點頭,官員的任用是很大一門學問,并不是誰有能力就用誰,也不是誰有關系就用誰,朝廷會綜合權衡,尤其是重要部門的官員,朝廷派遣田鈺來御史臺當御史中丞屬于越級提拔,說明在朝廷看來此人擔當御史中丞非常合適,首先此人出自大理寺,而余一也出自大理寺,最主要的是他和大理寺卿楊叔昀的關系一直不錯,派此人過來,不會引起他的反感。
再者,此人既然是越級提拔,履新之后短時間內是沒有扶正可能的,朝廷也由此向他透露了兩個信息,一是御史臺短時間內會由御史中丞代行主官權力,不會委任新的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一直空缺能最大限度的降低他卸任之后的失落感。
二是田鈺出自大理寺,本是楊叔昀的下屬,讓田鈺來主政御史臺,說明接下來御史臺的權力會大大縮減,這是對他整頓吏治的間接肯定,因為御史臺最大的職責就是監察百官,御史臺的權力小了,說明百官的問題少了。
“田大人本是刑律官員,精通律法,老成持重,朝廷讓田大人接任御史中丞實屬明睿?!遍L生隨口說道,他知道朝廷接下來一定會詢問田鈺前來任職,他是什么態度,這番話是故意說給田鈺聽的,以此表達自己對朝廷指派官員的尊重和認可。
聽得長生言語,田鈺連連擺手,“不敢,不敢,王爺謬贊,卑職好生惶恐,王爺雄才大略,身兼數職,入朝以來擎天保駕,扶正糾偏,奇功蓋世,青史留名,卑職愚鈍平庸,不足王爺之萬一,日后定當唯王爺馬首是瞻,事無巨細,受命而行?!?br/>
“哈哈,”長生微笑擺手,“田大人過譽了,也過謙了,朝廷既然委派你擔任御史中丞,自然是田大人有過人才能,我在朝堂之上說的是百日之后離京,卻不是百日之后卸任,今天我便召集眾人交代一番,此去便不再來了,”
見田鈺面露惶恐,長生急忙擺手說道,“田大人莫要誤會,自入仕以來,我一直公務纏身,雖在天子腳下,雖處繁華京師,卻不曾領略長安美景,感受帝都人情,此后一段時間我要與余一等人自長安走一走,轉一轉,也不枉我們入仕一場,日后田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明之處,隨時可以去王府尋我請教?!?br/>
聽得長生言語,田鈺惶恐稍減,唯唯應是,連聲道謝。
二人說話之間來到公堂之上,各自落座之后長生命人召集本部官員前來與田鈺相見。
片刻過后,御史臺各院官員先后來到,此時御史臺有許多御史在地方州郡督辦吏治,來的不過三十多人。
長生沖眾人介紹了田鈺,隨后表示自己不在時由田鈺全權代行御史大夫職權,并未告知眾人自己將會一去不返,之所以不說,也是為田鈺好,如果告知眾人自己以后不來了,御史臺的官員就可能不聽田鈺的話,畢竟田鈺是新來的,而且是越級擢升,很難服眾,而田鈺代行自己的職權,一干下屬便不敢隨意抗命,有利于田鈺平穩過渡,順利掌權。
田鈺自然不會誤解長生的用意,待眾人退走之后千恩萬謝,隨即小心翼翼的說道,“王爺若有未盡事宜或是日后有所差遣,可隨時派人知會卑職,卑職定會守口如瓶,盡心辦理。”
長生笑了笑,田鈺這番話可能出于真心,但他卻不敢亂說話,因為與自己相比,田鈺肯定更親近朝廷,在權力和人情面前,大部分官員都會選擇前者。
“田大人有心了,”長生笑道,“田大人安心辦差,盡心履職,本王有什么事情會直接跟皇上言明?!?br/>
雖然長生對自己的態度一直很和藹,但田鈺知道他之前都做過什么事情,一直揣著小心,而今聽他改變了自稱,立刻明白自己逾越了,瞬時嚇的面無人色。
見田鈺如此緊張,長生多有感慨,世人都想當官兒,殊不知再大的官兒也不過是朝廷的奴才,別看一個個人前耀武揚威,見了上司無一不是卑躬屈膝。
正所謂一通百通,一悟千悟,以他的悟性,就算當官兒也能當的很好,但他一直不喜歡當官兒,就是因為當官兒得有奴性,而他沒有,正如一百多年前的詩仙李白所言,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他入仕又不為謀求富貴,沒必要做那卑躬屈膝之事。
簡短的交接之后,長生摘下腰間的御史大夫金印放于案頭,然后在田鈺的陪同之下回到后院轉了轉,此時他先前居住的房屋已經搬空了,再來也只是看看熟悉的地方。
“王爺,濟國公當日送您的個人用度還剩下兩萬多兩,您感覺送去哪里較為妥當?”田鈺小心翼翼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