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元年的冬季,以黃河為分界線,大河兩岸到處都有人在南下,宛如想要追隨候鳥的足跡一般。
只不過,其中有人主動,有人被動,有人是發起者,有人是追隨者,有人則是被驅逐者,然后有人意氣風發,有人狼狽不堪,有人黯然神傷,有人麻木不仁罷了。
十月中旬這一日,就在哭成撒潑狗的張顯被湯懷綁在馬上,然后親手按著上了渡船的時候,幾乎是同一天,相隔數百里的地方,我們的趙官家也像一個只會思考的可達鴨一樣開始了麻木的遷移。
趙玖和整個大宋行在真不是被金軍嚇走的。
實際上,這個時候的金軍,最起碼金兀術和完顏撻懶的那支東路軍尚在河北,他們第一階段的攻擊目標也是大宋京東兩路(山東地區),以及尚未陷落的河北孤城大名府;相對應的,趙官家他們也還真沒看到金軍東路軍的影子。
唯一的跡象是東京留守司那里,樞相領東京留守宗澤發來文書,說東京形勢嚴峻,尤其是東京西面的側翼金軍越來越多,應該是金軍西路軍要發動新的攻勢。但這個時候,除了趙玖外連李綱都不信他的話了。
沒錯,李綱終于回來了。
這位主戰派的旗幟人物從靖康元年算起,一年半內標準的三起三落,小一半時間都在貶斥和被征召為宰相的路上,堪稱朝廷主戰主和的風向標。
而這么一位人物,一旦到來,又少了一個存心與他爭權的趙官家,那以他的威望和能力,以及那連趙官家耳朵繭子都磨出來的剛愎性格,或者說‘震主之相’,甫一來到行在,自然立即就掌握了大政上的主動權。
這次遷移,就是他主持的——都別說了,既然要用臣,那就得往南陽去!
反對者當然很多,行在這里揚州派的擁躉太多了,揚州也太吸引了……但架不住副相呂好問是個好好先生;同知樞密院的汪伯彥現在恨不得李綱看不到他;新的御史中丞雖然挺討厭李綱,但是在選陪都這個方案上偏偏和李綱不謀而合……因為去南陽不是最終目的,而是要在南陽觀察形勢,看看能不能聯系到西軍,最終進入洛陽或者長安。
便是趙玖心里也清楚,從理性上來說,這個方案和去揚州一樣都是有可行性的過渡方案,只不過一個是要尋求江南的財賦為根基,一個是要尋求西北的軍事潛力為根基罷了。
于是,遷移立即就毫無阻力的開始了,趙玖一言不發的隨大部隊一起動了身,這位趙官家幾乎懷著某種羞恥感、畏懼感、茫然感、好奇感、振奮感并存的復雜心思第一次離開了明道宮,離開了亳州。
但大隊人馬離開亳州,往西南方向行不過百余里,剛一進入京西北路的地界,也就是項城和萬壽中間某處的時候,卻又在潁水畔重新停了下來,因為前方有叛軍攔路。
如今中原到處是叛軍,出了這樣的事倒也不足為奇,而這支首領喚做丁進、被稱為淮西賊的叛軍趙玖等人也心知肚明,因為他幾乎是在趙官家和李綱眼皮子底下發展起來,就是前一陣子剛剛起勢的,本就在剿滅的計劃之中。
唯獨這支叛軍發展迅速,短短月余就沿著淮河上游支流控制了大量城鎮,此時又進逼潁水,擋住了往南陽方向的去路,卻逼得行在這里不得不調整原來的軍事計劃,征召部隊,先行剿滅。
一句話,要打仗了,官家先歇會吧!
“必要破丁進方可行!須知,此賊非止是擋住了南陽去路,更攔住了淮南諸州軍往行在的通路,聽說之前廬州、滁州、無為軍、和州四郡聞得行在艱難,合力湊了一筆錢糧布帛,并以丁壯押送,都走到八公山了,卻被此賊所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