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稍作應答,算是‘寒暄’完畢,便一起緩步進入堂內。
這個時候,趙玖到底是察覺到了對方身體的虛弱,確定對方應該只是回光返照之類的狀態了。因為當他攙扶著這個年輕時曾經游學天下十載,以身體健壯、言行粗糲而出名的人物時,已經幾乎感覺不到手上的重量了。
不過,愈是如此,趙玖反而愈發小心起來……因為這個時候的‘宗爺爺’,對于他這個官家而言反而是‘無敵’的。
實際上,非止是趙玖,如胡寅這種什么號稱半相的御史中丞,如林景默這種什么官家文臣心腹的內制,如藍珪這種什么內侍省大押班,見到剛才那一幕,稍微一想,明白關節之后,都有些小心翼翼,而如萬俟卨、王善、郭仲荀等人,甚至有些誠惶誠恐。
但不管如何,此時既然來了,也由不得他們了,只能各自面面相顧,然后小心入堂。
“都如此小心干嗎?”宗澤自在趙官家的攙扶下坐到預備好的左手第一位中,又喚來兒子到身邊伺候,眼見著趙官家隨后干脆落座,其余人卻不敢動,也是不由再笑?!澳鞘窍游疫@里招待不周嗎?今日只是私宴,大家不要因為官家在此便有了約束。”
官家才沒有約束呢!
胡寅等人愈發無奈,卻只能硬著頭皮坐下,然后既然宗相公開了口,又不敢按照公宴規矩以官職排位的,反而按照往年官場私宴風俗,以齒序出身相論排座,最后居然是郭仲荀、林景默、胡寅四個進士按齒序跟到了左邊,而藍珪、萬俟卨、劉晏、王善一堆亂七八糟的人小心坐到了對面。
宴席很粗糙,酒也不好,菜也不多,當然了,眾人提心吊膽之下,也都沒有享受的心思。
“聽說官家鄢陵打勝了?”
果然眾人落座,才勉力用了一些菜,尚未斟酒,剛剛還開口說是私宴的宗澤便復又追問不及。
“好教留守相公知道,鄢陵確實大勝?!迸赃吂佘髀勓?,精神一振,趕緊出言?!笆畮讉€猛安,俱被全殲,萬戶蒲察鶻拔魯也被誅除,中牟敵退,完顏撻懶冷備……”
“我在問官家?!弊跐擅懔εゎ^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推官,后者只是被一看,便低頭不敢言了。
“確實如此?!壁w玖倒也干脆?!安贿^此戰是被逼入絕境,不得已死中求活,而既然是拼命之舉,起因便不值得稱道,且結果也尚未見分曉?!?br/>
“暫不說為何而起,只論結果還是有些說法的?!鄙醿葼T火之下,宗澤復又瞇眼仔細看了眼趙官家,然后緩緩搖頭?!八谓鸾粦鹞遢d,勝少敗多,每一勝都足以稱道,何論是如此大勝?依照老臣來看,長社既復,五河之地便重歸王師之手,金軍被隔斷南北,這局勢已然是活了……”
“朕不敢茍同?!壁w玖也搖頭不止?!敖疖姈|西兩路二十余萬戶,舉國怕是有三十萬眾,區區十幾個猛安,不足以動搖大局,且此戰最終結果,還是要看韓世忠、岳飛這幾日情況再說的?!?br/>
“那怎么才算有結果呢?”宗澤低頭略微思索,斂容再問。
“其實依朕來看,不管勝敗,將金人盡快逼過黃河才是唯一要務?!壁w玖依舊干脆?!爸磺蟊M量不要耽誤河南春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