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之中,黑色的、被燒成炭的房屋,一具一具的尸體。
雨停下不久,這是被兵禍屠過之后的村莊,雨水沖散了原本的火焰與血腥,卻將一切匯成更為難以形容的氣味,令人聞之作嘔。旁邊小山坡上的林子里有三名騎士騎馬站在那兒,正在往這邊看。
為首的那名騎士留著胡子,穿一身書生袍,看來頗為從容淡定。他一手拿著個本子,另一只手上拿了支細毛筆,往腰間的小墨水袋里沾一沾墨水,便在本子上對著這屠殺后的一幕做著涂鴉,畫上一陣之后,還會將毛筆筆尖往舌頭上舔一舔,然后吐出一口黑色的口水。
后方兩人大概是武朝的官兵,看看天色,其中一人低聲道:“成大人,我們已經在此逗留很久了,再不走,說不定遇上女真斥候……”
那姓成的大人添了幾筆,然后拿著本子晃了晃,輕輕吹了吹,過得片刻,墨跡稍干了,才收起來。緩緩開口。
“粘罕主力屠忻州,完顏婁室破代州。估計過不久,就要到太原?!彼恼Z調不高,帶著些許淡漠,問道,“你們要去哪里?”
這成大人的話讓兩名官兵面有難色,好在對方也只是隨口感嘆,過得片刻,一勒韁繩:“走吧,快些回去,莫要被女真斥候攆上了?!?br/>
三騎便繞了樹林而走,飛快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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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太原,秦紹和站在城門外的小土坡上。看著大隊大隊的百姓往城內涌進去,更遠處的原野上,有大片大片被收割起來的稻子,也在往城里轉運。
不久之后,有一隊騎士盡量分開人群,從遠處過來,風塵仆仆的。為首的穿書生袍的男子下馬之后,朝秦紹和躬身行禮:“大人。”
“舟海,怎么樣了?”
“代州城破,忻州城被屠盡。城市附近亦受波及……慘烈無比啊。”成舟海目光冷峻地看著他。然后嘆了口氣,轉身望向后方,“若非親見,難以想象?!?br/>
“不難想象。太原也近了。”秦紹和回頭看了看高聳的太原城墻。他是今年調任的太原知府。童貫在時。聽令于童貫麾下,此時童貫已經南遁,便剩下他與掌軍的王稟一起鎮守此地了。
作為秦嗣源的長子。秦紹和素來秉承君子之道,為人謙和,唯有這次童貫棄太原而走,秦紹和幾乎當成與童貫翻臉吵起來。當然,此后楚國公的心意未改,南下而去,秦紹和自然也只能與王稟一同挑起擔子。
這一次女真人的南下,攻城略地速度之快,令得武朝一方的防御看起來儼如紙糊一般。秦紹和也好,成舟海也好,對于軍隊的作用,已經沒有了估算的依據。朔州也好、忻州也好、代州也好,前一刻還說金兵進犯,下一刻似乎就已經開始屠城。太原的城防固然比那些城池堅固,但能夠守住多久,誰的心中都沒底。
遠處的原野上風走云飛,太原的墻頭,大量的工事也在隨著軍民的進城而構筑起來。由西面、北面傳來無數的訊息,其中也有武者行刺完顏宗翰的,雖然聽說殺了一些將領,但由于完顏宗翰只是受傷,對于太原城的估計,就仍不能樂觀。
看起來,或許過得幾日,所有的人就都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