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規規矩矩朝著白卿言長揖一禮,而后又接著道:“女子領一國朝政,在我們國內史上更是聞所未聞,晉皇帝晚年煉丹如同瘋魔不假,您本應扶太子上位,可您卻因白家私仇覆滅晉朝,全然不顧君臣之義,你的德行何在?”
薛仁義的視線又看向跪坐在白卿言身邊,風骨清雋的白卿玦:“即便是最后官逼民反,白家不得不飯,可白家七公子……難道不能登位?您何德何能登帝位?您一意孤行,以女子只身登位,以推行新政,治國全然不尊崇圣賢治世的手段,推行嚴苛新法!如今更是以權謀私,許女子科舉、入朝為官,想要打破從古至今的習俗和定理,難道不是因為擔心女子之身登上皇位名不正言不順,這才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提高女子地位?”
薛仁義聲音高亢。
“薛仁義!”國子監祭酒臉色煞白,站起身高聲道,“將薛仁義拉出去!”
“祭酒不必如此,今日這納賢館沒有君臣,大家都是就事論事罷了!”白卿言緩緩站起身,環視四周,笑著同滿腔憤怒的薛仁義道,“薛仁義,我記得你……為天下學子敲登聞鼓,揭發科舉舞弊案,為天下學子討了一個公道,實乃名副其實,高義之士!”
白卿言朝著薛仁義一拜,語聲如潺潺流水,開口:“大夫治病救人,難不成就因為大夫是女子,便醫治不好病人?早有我白家姑姑白素秋,交州大疫,舉國上下束手無策,是我白家姑姑白素秋自請入交州,滅疫救民!誰又敢說我姑姑是女子,她的醫術不行?”
交州大疫之事,在座各位生員的確都知道,想起白素秋……那位尊貴的鎮國公府嫡女,鎮國王白威霆與大長公主的嫡女,為了百姓入交州,為國為民而死之事,眾位生員明抿唇沉默,似是已經明白白卿言要說什么。
“治病……治國,都是同樣的道理!我治國救天下人,只要我能使百姓不受凍苦饑寒,即便我是女子,誰又敢說我不是一個好國君?”
白卿言環視四周,眉目淺含笑意,不急不躁:“就如同,我是女子……誰又敢說,帶兵打仗……我不如男子?”
白卿言在帶兵打仗之上的成就,放眼整個大周的確是無人能敵,薛仁義臉色難看,他的條條質問被白卿言逐一否認,心里的憤懣不滿,卻心服口服。
周圍學子屏息凝視白卿言,整個納賢館安靜無聲,只有流水潺潺,接滿水的醒竹不斷敲擊石頭的聲音。
“若說女子禍國,可又是誰將妲己、褒姒留在身邊的?紂王是一國之君誰能號令?沉湎酒色……不是君王之錯,反倒怪女子美貌?這是何道理?”白卿言在坐席旁慢條斯理來回挪動步子,轉而看向或樓上,或院中的那些學子,“周幽烽火戲諸侯,難不成是褒姒以周幽王性命相逼?她不假顏色于周幽王,其氣節難道不值得諸位敬佩?歷來只有國君、佞臣亂朝禍國之實,從無女子禍國之事!”
有國子監生員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見解,卻又不得不說,白卿言所言……不無道理。
將亡國之國推到一兩個弱女子的頭上,的確有些牽強。
“若非要將亡國之過怪在一個女子頭上,豈不是正好說明了,身為男子的紂王、周幽王和兩朝那么多男子朝臣,還不如一個女子的能量大?若是如此……大周啟用女子為官,錯了嗎?”
薛仁義瞪大了眼,唇瓣囁喏,卻找不出什么話來反駁。
白卿言又看想了薛仁義:“說我無德不配君位,可何為德呢?何種德性之人才能坐上這至尊之位?在我看來能實惠百姓家國之人,便是有德之人。說我手段不堪,不尊崇圣賢治世的手段,白卿言才疏學淺,不敢說圣賢便錯了……”
她環視四周,感慨:“可諸位……世道變換,已經早已不是圣賢在世時那個禮樂未崩的時期,治世之道……應當順應歷史推進,依照國力、民情來完善,而非……拘泥于俗流,只尊崇圣賢的治世手段,不顧國力、民情,只會延續曾經錯誤,曾經對的安民策略,若與如今的世道和國力不匹配,受苦的還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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