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窮年離開大報恩寺之后沒有直接返回府邸,而是去拜會他的老師呂步搖,他明白自己觸怒了這位老師,本以為呂步搖余怒未消,可見面之后,方才發現呂步搖并不是真的生氣,應當只是做出樣子給其他的同僚看。
“恩師,學生專程給您道歉來了?!?/p>
“沒什么可道歉的,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分得清輕重?!眳尾綋u的笑容非常和善。
“可”陳窮年仍然清晰記得當時呂步搖堅持徹查到底的氣勢。
呂步搖嘆了口氣道:“太后已經不信任我了,你以后這里也要少來,省得別人說閑話?!?/p>
“我來探望恩師無可厚非吧,別人愛說只管說去?!标惛F年不由得想起新近困擾自己的流言,一時半會恐怕還是無法平復下去。
呂步搖道:“人老了就應當急流勇退,我錯過了最好的時候,也耽誤了你的前程。”
陳窮年有些詫異地望著呂步搖,不知他因何說出這番話,雖然陳窮年的心中對他是有所埋怨的,可那些埋怨都壓在他的心底,他從未表露過。
呂步搖道:“一直以來我都將桑競天當成最大的威脅,可現在我才發現,這朝中真正的厲害人物是太后?!?/p>
陳窮年不敢說話,就算在老師面前他也不敢肆無忌憚地評論太后蕭自容,因為呂步搖這個人深不可測,他無法判斷呂步搖的真正動機,三代帝師,若無過人的手段豈能成為位極人臣的丞相。
呂步搖道:“若是換成往常,新近的這些流言蜚語足以毀掉薇羽,也會毀掉你的前程,可這次”他搖了搖頭。
陳窮年道:“相信太后能夠明察秋毫?!?/p>
“不是她明察秋毫,是她目光遠大,別說沒有這件事,就算真有其事,一樣不會影響薇羽入宮?!?/p>
這話陳窮年可不愛聽,雖然明知道呂步搖的用意不是在敗壞女兒的名節,可聽著就是不舒服,不舒服也得忍著,以呂步搖的智慧他當然會考慮到這番話產生的效果,可仍然沒有顧及自己的感受,應當是存心為之。
“皇上注定只是一個符號罷了。”呂步搖臉上的表情寫滿了悲哀,皇上也是他的學生,他是三代帝師,當初正是他竭力維護太子,方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他有他的布局,可計劃不如變化,蕭自容的表現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皇上是符號,皇后就更不用說了。
陳窮年不想在這件事上繼續探討下去,低聲道:“恩師,您最近太操勞了,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呂步搖道:“我總覺得太后變化很大?!?/p>
陳窮年道:“先帝駕崩,太后垂簾聽政,既要操心后宮之事,還要為國事操勞,有些變化也是正常的?!?/p>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和太后相識多年,她做事的方法我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眳尾綋u的手指敲擊了一下幾面:“我有種預感,她很快就會出手了。”
陳窮年和太后蕭自容接觸得不多,聽說最多的事情就是她害死了前皇后白惠心,可這些傳言缺乏考證,根據他最近的觀察,蕭自容也沒有過度干涉朝政,朝廷大事基本上放權給四位顧命大臣,當然呂步搖并不得志,身為三代帝師,大雍首輔,如今他的地位遭遇了挑戰。
應當是失落吧,畢竟此前呂步搖和蕭自容的關系一直很好,又是太子龍世祥即位的堅定支持者,按理說呂步搖勞苦功高,本該繼續得到重用才對,可蕭自容垂簾聽政之后,卻更倚重桑競天,明顯疏遠了呂步搖。這也是讓很多臣子深感不解,要知道桑競天當年帶頭反對立龍世祥為太子,還因此遠離朝堂兩年之久,太后蕭自容居然胸懷如此廣闊,上位后非但沒有報復桑競天,反而以德報怨。
朝堂就是如此,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呂步搖道:“天下動蕩,妖孽輩出,七重妖獄被毀只是一個開始,其實**要遠比妖患更大!”
陳窮年道:“恩師是否知道太后已經將調查鎮妖司之事交給了天策府的計宏才”
呂步搖點了點頭:“桑競天一手操縱,他一直都在針對你?!?/p>
陳窮年對這句話并不認同,此一時彼一時,當初桑競天的確想阻止他的女兒入宮,可是在這件事已經成為事實之后,桑競天似乎轉變了念頭,從新近發生事件的處理來看,桑競天明顯有和他緩和關系的跡象,或許桑競天認為現在首要對付的人應當是呂步搖,而自己已經成為他團結的對象。
陳窮年道:“學生一心為國,若是因此被人針對也是無奈?!眡
呂步搖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做臣子的在任何時候都要懂得這個道理,太后深諳帝王心術,懂得在各方權力之間尋求平衡之道,我已經成為她的眼中釘,她很可能要除我而后快?!?/p>
陳窮年勸慰道:“恩師多慮了?!?/p>
呂步搖道:“我思來想去,你我之間還是劃清界限為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需要得是一個她親手打造的朝廷,一個重新布局的平衡?!?/p>
陳窮年明顯感覺到呂步搖的忐忑,心中暗嘆他終究還是老了,到了這種時候,就不要貪戀權勢,急流勇退也好。
呂步搖有些疲憊地閉上了雙目道:“你去吧,我累了?!闭f了許多的肺腑之言,卻未得到陳窮年的有效回應,呂步搖意識到,他們之間已經產生了嚴重的隔閡,或許在陳窮年的眼中,自己也是大勢已去,一手扶植起來的陳窮年終究還是無法為自己所用。
秦浪和古諧非來到丹青畫坊,發現大門貼著封條,周圍無人駐守。他們決定進去看看,輕松越過院墻,古諧非不走尋常路,選擇穿墻而入。
里面的房間也上著鎖,秦浪就在院子里為古諧非望風,古諧非一個人鉆進去尋找線索。
沒過多久古諧非從里面出來,他找到了幾張碎紙,從邊緣來看此前被燒過。
托著那幾張碎紙,來到秦浪面前,神神秘秘道:“有妖氣!”
秦浪裝模作樣地聞了聞,聞到淡淡的焦糊味,至于什么妖氣他是一點都沒感受到,術業有專攻,聞道有先后,在聞味道方面,十個秦浪也趕不上一個古諧非。
古諧非道:“只要他還在雍都城內,我應該可以把他抓出來?!?/p>
秦浪對古諧非的能力深信不疑,兩人已經并肩戰斗過多次,古諧非的能力是遇弱不強,遇強不弱,在法術方面這廝簡直稱得上紛繁駁雜,什么都懂一些。
秦浪最開始懷疑九幽宗負責考核弟子的那些人眼光不行,以古諧非的能力怎么可能連宗門都混不進去,后來才意識到,古諧非之所以十次都沒被選中,估計是他自己不想進入九幽宗的緣故,或許他選擇的修煉方式本身就和其他人不同,反正在眾生院的三十年,這貨絕對沒有閑著。
雍都的宵禁已經解除了,雖然路上行人不多,可也沒有了前幾日的緊張氣氛。
古諧非在前頭尋覓妖蹤,秦浪步行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會兒,兩人來到一座氣勢恢宏的院落前方,古諧非吸了吸鼻子道:“奇怪,突然失蹤了。”
秦浪望著前方的院落道:“莫非是在里面”
古諧非道:“管他呢,你不是有天策府的烏木令嗎進去搜搜不就知道了”
秦浪點了點頭,手上可不止是天策府的烏木令,還有陳窮年給他的鎮妖令,腰里別著兩副牌,現在底氣很足。
謹慎起見,秦浪讓古諧非先打聽一下這里是什么地方看這高門大院的樣子應當是達官顯貴之家,古諧非打聽之后溜了回來,告訴秦浪這里是當朝丞相呂步搖的府邸。
聽說是丞相府,秦浪頓時傻了眼,就算把手里的兩塊令牌都亮出來,也不能成為他搜查相府的理由,呂步搖乃大雍一人之下的人物,恐怕連桑競天都不敢正面招惹。x
古諧非低聲建議道:“要不,我鉆進去看看”最近穿墻術成功率百分百,古諧非隨之信心爆棚。
秦浪搖了搖頭,呂步搖不僅僅是丞相,還是修文的大宗師,六品二甲,放眼整個大雍沒有能超過他的,冒冒然鉆進去不是找死拉著古諧非走遠了一些,來到僻靜之處壓低聲音道:“你這線索準確嗎”
古諧非點了點頭。
秦浪道:“該不會有人故意留下這條線索把咱們吸引到這里來”
古諧非眨了眨小眼睛,雖然他找到的線索的確指向了丞相府,但是也不能排除秦浪說得可能,摸了摸后腦勺道:“要不,我回去再找找你在這兒盯著,咱們分頭行動?!?/p>
秦浪感覺在這兒盯著的意義不大,準備和古諧非一起離去的時候,卻見丞相府內出來了一輛馬車,兩人慌忙藏身在陰影中。
古諧非吸了吸鼻子,壓低聲音道:“有妖氣!”
“你沒聞錯”
“廢話!這么近怎么可能聞錯!”
那輛馬車已經向遠處駛去,秦浪和古諧非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時做出了繼續跟蹤的決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