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張忻應聲而出,站到殿中,攤開早就準備好的一張長紙卷,將御史言官和各地官府回報匯總,簡略的念了一遍。
御座上,崇禎帝臉色陰沉,對那些積欠朝廷稅賦,卻依然花天酒地的逮賦者,他心中的憤怒超過殿中的任何一個人。天知道他在宮中過的怎樣生活?袖口補了又補,御膳也是難減就減,只為省下一點可憐的銀子,但江南逮賦者卻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比他這個皇帝還奢侈。江南的稅官都是干什么吃的?各個官員都瞎了,聾了嗎?
張忻繼續匯報。
而對于有財不付,逮賦折合糧價超過一百兩銀子的頑固分子,各地官府和御史的處置不一,像馬嘉植就是直接查封財產,限期交納,不懼任何壓力和說服,寧波知府徐懋曙全力配合,正是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寧波府才一舉收回了八成的逮賦。
御座上,崇禎帝也在微微點頭。
直到了十月份,為了仕途也為了尊嚴,一些御史言官不得不采取激烈手段,也開始查封財產,這其中就有兵科都給事中張縉彥,只不過南直隸的水深超過他的想象,他逮賦沒有追到多少,卻把自己送進了醫館。
而江南士紳沒有束手待斃,他們對御史言官查封財產之事,非常不滿,認為御史們查封財產是“妄刑”的彈劾奏疏雪片般的飛入京師。
張忻說完就退了回去。
雖然崇禎帝一句話沒有說,臉色也平靜,但眾臣卻能感覺到他的沖天怒氣。不過崇禎帝終究是忍住了,環視群臣,淡淡道:“馬嘉植不徇個人私情,不懼流言,忠體為國,收回八成逮賦,朕心甚慰,著賞銀五十兩,擢為都給事中?!?br/>
馬嘉植沒有驚喜,反倒是有些惶恐,跪下來,對著崇禎帝深深叩拜。
崇禎帝不說話。
周延儒只當沒看見,轉頭看向吏部尚書:“吏部什么意見,說說吧?!?br/>
聽到懲罰并不重,言官都又默默了--所有人都知道,鄭三俊雖然不是周延儒的黨羽,但卻是周延儒的同盟,鄭三俊這么說,應該事先經過了周延儒的同意,既然周延儒并沒有打算重罰,他們也就沒有什么好怨恨的。
目光看向御座上的崇禎帝,發現父皇面無表情,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周延儒的縱放之意。
就官員的懲罰,吏部獨自做不了主的,還需要都察院的參與。
相比于吏部,都察院的處罰就嚴厲多了,不但要追查御史言官們是否和地方勾結,縱放逮賦者,而且明定追逮不夠三成者,應該在京察時定為丙等---聽到此,那些不合格的御史言官都是臉色大變。大明考核官員,外官三年一考,謂之“大計”,京官每六年一次,謂之“京察”,一旦被定為第三級的丙等不合格,就要被革職。
不過京察的權力主要在吏部,都察院并不能決定,即便如此,也讓那些沒有合格的御史言官們聽得心驚肉跳。
朱慈烺淡淡看著李邦華,心說御史屬于都察院,李邦華身為左都御史,乃是言官之首,但他卻不袒護屬下,如此風骨,令他敬仰,殿中群臣可以托付重任的,也就只有李邦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