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著楚山數騎將楊從宗、拔格二人首級挑以長竿,于朱雀門前來回馳騁示眾,城頭守軍稀稀落落射箭卻難以形成威脅——隨拔格率部駐守汴梁兩千多騎兵,還有兩名千戶將、十數百戶將,此時也多在朱雀門城樓之上觀戰,看到這一幕氣得“哇哇”大叫,跺足要出兵奪回拔格的首級。
皇城司漢軍將吏以及投降士臣,都拖住兩名千戶將苦苦勸說:
“賊兵勢眾,且詭計多端——泰阿歹、敞思千戶,你們要以大局為重啊。我們當務之急,乃是緊守內城以待援兵。倘若汴梁城盡失賊手,我們要如何才能對宗王府、對二皇子交待啊?!?br/>
拔格之前判斷混入賊軍之中的楚山精銳僅有兩千余眾,基于這樣的判斷,才想著與楊從宗所部甲卒聯手,將龍津橋前的賊眾逐走,以振守軍士氣,而不是被徐懷的威名嚇住,徒然守御內城。
之前眾人還相信他的判斷,但此時拔格、楊從宗二人在楚山軍的進攻下已身首異常,他們哪里還敢輕信?
就算襲城賊眾之中真真的就只有兩千人馬乃是楚山精銳,但龍津橋前所發生的一幕也證明楚山軍恐怖的戰斗力,非尋常兵馬仗著人多勢眾所能力敵來。
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借助雄州七八千甲卒以及實力并沒有受到大損的赤扈精銳騎兵,死死守住高逾四丈、守御戰械完備的里城,等候岳海樓、蕭干及鎮南宗王府及早派遣援兵過來。
至于平燕宗王府,雖說在青、齊、徐、宿等坐擁有二十萬兵馬,但立李汲為帝,在汴梁建立大楚王國,諸多事務都歸于鎮南宗王府轄管。
眾人會派信騎馳往徐州見三皇子屠哥,通稟汴梁遇襲之事,卻絕不指望屠哥會第一時間調派騎兵馳援過來。
二皇子兀魯烈與三皇子屠哥即便還沒有為汗位繼承之事惡了關系,但也沒有好到主動幫對方擦屁股的程度。
當然,鎮南宗王府倘若覺得汴梁局勢難以收拾,正式遣使去見三皇子屠哥請援,又或者賊軍進入劃歸平燕宗王府的戰區,三皇子屠哥才有可能會派兵參與對突襲汴梁賊眾的圍剿。
看拔格首級懸于長竿示眾,泰阿歹、敞思兩名千戶將即便恨得咬牙切齒、眼冒金星,但也知道避免汴梁全城淪陷乃是他們必須要顧全的大局。
“里城由雄州兵馬守御足矣!”泰阿歹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強行鎮定下來,盯著賊眾于龍津橋北岸布下陣列,咬牙說道,“此時賊軍還沒有進入東西城,我與敞思率部從東西城出汴梁城,襲擾其后……”
拔格身死龍津橋前,泰阿歹也看出楚山軍精銳騎兵密集突擊的強大威力,而他與敞思所部又以輕騎為主,在狹窄戰場與楚山突騎交戰,無疑是自尋死路。
不過,他們還有一千七八百騎,只要拉出汴梁城,于汴梁城外馳騁縱橫,可以從側后擾襲賊眾,令賊眾難以全力進攻里城,同時也能在援軍趕來之前盡可能將賊軍拖住。
“斷然不可浪戰!”楊景臣斷然否決泰阿歹、敞思領兵出汴梁城之想,說道,“拔格將軍為賊人所殺,泰阿歹、敞思千戶悲痛,但請泰阿歹、敞思千戶想信,老夫悲痛絕不不比二位稍弱!”
拔格倘若還活著,楊景臣還無法如此斷然,畢竟拔格除了身為副萬戶將軍外,還被鎮南宗王府正式委以監管官的責任。
泰阿歹、敞思僅是千戶將,楊景臣豈敢真叫他們將最驍勇善戰的兩千赤扈武勇從里城帶走?
楊景臣不管泰陳歹心存不滿,當即下令里城所有雄州兵馬皆登城,與賊軍決一死——除了派出數十信騎,楊景臣又下令用磚石梁木將里城諸門統統堵死,以免有人勾結賊軍趁他們不備,暗中打開城門放賊軍襲殺進來!
南薰門失陷的情形很少人親眼目睹,但汴梁守軍在昌泰橋、廣利門、普濟門等處,幾乎沒有什么抵擋,就接連坐失要沖之地,楊景臣等人則是親眼目睹。
此值危急之時,楊景臣也是徹底失去對汴梁降軍的信任,在堵死里城諸門之前,也無視汴梁降將的請求,將汴梁降將撤進來,只是令其各據外城諸門、軍營等處固守頑抗、等待援軍趕來。
汴梁降軍諸統將(統制)在投敵之前,皆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都虞候等顯職,投降之后則編為皇城司親事都指揮使、都虞候。
為限制諸親事都指揮使、都虞候的權柄,以防他們心存異志,楊景臣要求他們攜家小住在里城,平時都到皇城司應卯,而將具體的統兵事務交付下面的廂都指揮使、都虞候負責。
汴梁遇襲,南薰門陷落之后,諸親事都指揮、都虞候都隨楊景臣在朱雀門城樓觀望形勢。
楊景臣下令徹底堵死里城,他們無法將其部(汴梁降軍)撤回里城,卻也不敢拿腦袋拐在腰帶上去外城坐鎮指揮作戰。
在里城堵死之后,近四萬汴梁降軍實際被隔絕于里城之外,其內心惶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僅十數楚山騎兵挑著楊從宗、拔格等人的首級在外城穿街過巷耀揚宣示,沒有一兵一卒殺出來阻攔,靖勝軍老卒潛入營地聯絡故舊,以及有些武吏、兵卒開小差離開營地,軍將也都故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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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八月中旬,滍水(汝水)已無夏季時洶涌,但過小雀崗受橫水石梁所阻,河道陡然收窄逾半,水流則迅猛如故。
黃昏晚照,水藏金波。
岳海樓與仲長卿在晚風中,勒馬停在柳花河匯入滍水—汝水的河汊口東岸一座平崗之上,數十侍衛分散左右,胯下的戰馬和著滔滔流水不時嘶嘯著。
岳海樓神色陰戾的盯著遠處湍急的水面。
數十艘潁州戰船正在小雀崗以東的河面逆流而上。
身穿黑褲的槳手早被激騰的水浪澆得渾身濕透,不斷有水珠從赤裸著胸膛滑落;槳手奮力揮槳,與湍流對抗,驅使戰船一點點往浮橋方向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