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徐懷便與殷鵬、韓奇、徐心庵、唐盤、唐青等人一道護送王稟北上;柳瓊兒當然也是無視王萱那快按捺不住的白眼,賴在徐懷身邊同行。
一行人八匹馬、三輛馬車,王稟、盧雄乘一輛馬車,唐青御車;王宣、田燕燕以及宋玉兒三女乘一輛馬車,唐盤御車;柳瓊兒獨乘一輛馬車,殷鵬或韓奇御車。
而但凡王萱使什么小性子,或拉攏田燕燕、宋玉兒二女孤立她,柳瓊兒趕路時就叫徐懷坐她車里歇息,說他正是長身體的年齡,不能太吃辛苦。
眾人二月底從淮源出來,徐懷想著領略一下中原的風光,特地從泌陽往北,經方城走伏牛山西麓驛道到許州,然后繞道洛陽,經潼關入關中,渡渭水、黃河,從河津沿汾水一路北上。
一路走走停停,眾人待借道晉州抵達太原時,已經是五月底了。
王稟此時假模假樣恢復官身,嵐州石場監當,受提舉常平司管轄,在河東路四監司所在的太原府住了三天,在交換文牒后才再次從太原城出發前往嵐州。
一路走來,呂梁山東麓還算樹密林深,雖然已是炎炎夏日,但車馬行于峽道之中,卻甚是舒意。
不過,從楊廣故道(峽道)走出來,眾人出現在呂梁山西麓山嶺之間,滿眼望去,則在暮色之下,綿延起伏的黃土坡崗,主要覆蓋著初夏茂密的草叢、灌木;身高葉茂的高大喬木卻極為稀疏了。
這里可以說是天然的牧馬地,徐懷亦不難想象數百年前南部匈奴人在此游牧的情形;也不難想象隋唐時官方在此牧養大批戰馬以備邊釁的情形。
眾人在西峽口驛站投宿,第二天一早趕往苛嵐城去。
嵐州雖說作為邊地,但禁軍將卒都是終身為兵,眷屬也都隨軍在駐地附近居住,苛嵐城里要比徐懷過來之前想象中熱鬧得多,未必就比泌陽城稍差。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也,”
王稟坐車轅前,看著一張張鮮活的面孔,跟側旁乘馬而行的徐懷感慨道,但他很快注意到長街左手有兩道熟悉的身影,定睛看卻是徐武坤與鄭屠二人作道士打扮,差點走眼沒有認出來,詫異的看向徐懷,
“你還另外安排人手到嵐州來了?”
“蔡鋌是頭惡虎,斷不可能叫你在嵐州過得滋潤;而朝廷聯兵伐燕,契丹人即便不識通盤計劃,但畢竟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見嵐代等地這么大的動靜而全無反應,甚至都有可能先聲奪人——我不能真當此行是游山玩水啊,不作一點準備???”徐懷笑道。
“聯兵伐燕已勢在必行,而倘若致禍,也非一人能力狂挽——你真不應該插手此間事;你不是說‘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嗎?你們看過趙晉風情后,還是盡早攜萱兒返程吧。”
王稟被踢出中樞,無法再對官家施以影響,他不覺得在這樣的大潮之中,徐懷調三五十人過來能改變什么。
倘若大禍不能避免,他更希望徐懷此時回桐柏山蟄伏,等到必要時再為大越效力。到時候大越形勢糜爛,不得不在現有的士臣群體之外招賢納士,徐懷他們出山為國效力,對個人而言,也才有更好的出路。
而不像現在,那么大的靖匪功績,最終連徐武江都沒有撈得著一任巡檢使。王稟內心再極力想替官家辯護,卻也不得不說徐武江、徐懷、唐盤、唐青、徐心靖這些應該能成為大越棟梁之才的,這次太不值了。
徐懷微微搖了搖頭,跟王稟低聲說道:
“有機會我還想前往陰山看一眼,從嵐州往北數千里大漠草原,顯然也不是我假扮胡人就能蒙混過關的,自然要武坤叔他們先將鑄鋒堂的堂口開到嵐州做些準備,看有沒有好的機會可以利用——我對自己做什么事,心里可不糊涂?!?br/>
要不是腦海閃現的記憶片段是那么的明晰,徐懷心想他與柳瓊兒留在桐柏山里廝混不香嗎?恰是聯兵伐燕之勢已成,徐懷更不敢留在桐柏山里耽擱了。
“……”王稟苦澀一笑,知道徐懷打定主意的事,不是隨便誰能說動他的。
“對了,褪毛的鳳凰不如雞,現在也不是說老相公你以往在朝中是何等的威風凜凜的時候了,這郭仲熊還是得去拜謁?。 毙鞈压Φ?,彎下腰來,攔住一名路人,打聽州衙所在。
王稟作為嵐州石場監當,正九品的差遣,雖說直接受提興常平司轄管,但朝廷在管涔山北麓開設石場,主要目的還是為嵐谷、寧武等地修建邊墻、砦寨供應石料,他當然還要將受到嵐州主政官員的節制。
他們從淮源啟程時,就已經得知,年初以直秘閣侍制出知嵐州的,是樞密院都承旨郭仲熊,與董成一樣,不僅是主戰派士臣,還明明白白是蔡系的一員骨干大將。
郭仲熊除了主掌嵐州賦稅、刑獄、轉輸等事,同時還兼任河東路兵馬副都監、嵐州兵馬都監。
大越禁軍以百人為一都,以都將為統兵官;五都為一營,以指揮使、副指揮使為統兵官;五營為一將,以都指揮使、都虞候為統兵官,常以某某軍第X將稱之。
一支完整的禁軍編有十將,兵額足有兩萬五千余人,但為防止將帥擅權、驕橫難制,軍一級的統兵官不常設;禁軍駐戍各地,常以將、營為基本單位,受地方兵馬都監司節制。
有需要時,朝廷慣常會選知悉兵事的士臣擔任禁軍統制、都統制為統兵官,統領數將甚至數軍禁軍,是為帥臣。倘若來不及選派士臣,又必需同時調動數將兵馬協同作戰,則會臨時委任其中一名都指揮使為統兵官,節制諸將,事后即解除。
郭仲熊身兼數職差遣,除了鎮熊軍駐守嵐州諸城的四將禁軍外,州衙所轄廂軍及地方鄉兵也都歸他調度,可謂是嵐州真正的土皇帝。特別是朝廷正銳志推動聯兵伐燕之事,郭仲熊掌握的權力,已遠非內地州的主政官能及。
不管怎么說,王稟沒有跟徐懷他們落草為寇的心思,還想著一把老骨能為大越添把柴,還想著官家有朝一日幡然悔悟,他到嵐州之后就得先去州衙拜見郭仲熊——哪怕在大越士臣群體里,郭仲熊論資歷都不配給他提鞋……
當然,王稟要是不甘受辱,他到嵐州后也大可以住在岢嵐城里吟詩作賦,石場也不可能少他就不運轉了——這么一來,朝中士臣反而會欽佩他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