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屠前腳剛走,徐懷還想跟柳瓊兒說會兒話,卻見周景從外面走進來。
包括騾馬市的經營在內,諸多瑣碎庶務都是蘇老常、柳瓊兒具體負責——柳瓊兒隔著窗戶看向走到院中來的周景,問道:“還有什么事?”
周景雖然在靖勝軍時也任過都將,但這些年回到桐柏山是打量庶務,調到嵐州來也是鋪院管事,這會兒穿一身青布袍衫,簡單拿束帶扎住,頗有幾分精明能干,走到廊下,跟柳瓊兒、徐懷稟道:
“夜里宴席,我原本想著照三當家、五當家的脾氣,就準備一道燒羊肉、幾樣果蔬就夠,朱縣馬身邊有個叫朱富的管事嫌這邊準備太簡陋,將后廚的事情都攬過去,我便將人手交給他指派,過來跟爺、柳姑娘說一聲?!?br/>
“他們愿意折騰,那就由他們去吧,”
柳瓊兒剛要將周景打發走,轉念想到一事,問道,
“王番郎君六年前秘使赤扈一度音信全無,這次得歸汴京,還得任要職,王稟相公起復也指日可待,但王稟相公、王番郎君身邊都沒有幾個體己人能用。以你的才干,在鑄鋒堂僅任小小的管事,還是屈了你,你要是有想法,我們可以薦你到王稟相公、王番郎君身邊去任事。你往后能盡心替他們辦事,或許不能指望大富貴,卻是要留在鑄鋒堂強得多!”
周景沉默的在院中站了片晌,才抬頭說道:“我想我要是說愿意到王稟相公、王番郎君身邊伺候,柳姑娘、三當家心里也許會有所失望,但也會舉薦我過去的吧?”
聽周景這么說,徐懷也頗有興致的轉過身來,隔著窗戶看出去。
“……桐柏山匪亂,我與徐勝等人是沒能像徐武江、徐武坤、徐武良他們堅決站出來,也不可否認是這些年日子還算安穩,叫我們做什么事都患得患失,但我們同樣不想徐氏支離破碎,使大家都失去庇護,”周景坦然面對徐懷、柳瓊兒審視的目光,說道,“徐武磧走岔了路,他離開淮源前曾找過我,我要是圖富貴,那時便會跟他走,而不是這時候跑去王檀相公跟前受差使!”
“武磧叔并沒有走岔路!黃橋寨一役之前,徐武富父子不甘心族兵為我們所奪,曾與賊軍通風報信,泄漏我們的部署,后為我們與武磧叔設計所殺,皆咎由自??!”徐懷肅容說道。
“怎么可能?”周景猝然間聽徐懷說及這一切,一時間難以承受,震驚的問道,“那在徐武富死后,徐武磧為何要去投董成?”
柳瓊兒也一臉訝異,周景即便可以用,但也不應該將這么重要的機密直接告訴他啊。
“我沒時間跟你解釋太多,”徐懷說道,“現在有件事要你去辦,你立即帶兩人喬裝打扮南下,找到武磧叔就說事情有變,蔡鋌失勢在即,我們無需再費盡心機取他項上頭顱,我這邊需要他盡快趕來會合……”
徐懷以往不知道建和元年什么時候會來,也許十年八年,也許十數二十年,所以徐武磧決意投靠董成等候接近蔡鋌的機會,他也沒有好的理由勸阻。
他現在能確定建和元年距離現在只剩四年,照時間線推算,赤扈人的鐵騎最遲三年就會撕開河東、河北路的防線南下。
這意味著他們倘若還想著密謀行刺蔡鋌,為當年的舊事報仇雪恨,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
這次北征伐燕一旦遭受重挫,蔡鋌大概率會失勢;到時候他們即便真要殺蔡鋌,也不需要費那么大的心機。
風云激蕩,天地變色在即,徐懷又怎么能叫徐武磧冒不必要的兇險,繼續潛伏在董成身邊?
甚至蔡鋌身邊的人,籍此懷疑到他的身世,徐懷也不覺得會有什么大問題。
當然,當世信函傳遞有太多的意外,而此時蔡鋌一系勢力猶權傾朝野,徐懷只能安排信得過的人,親自找到徐武磧傳口信。
而蘇老常、徐武坤那邊也會即刻派人去送信,將鑄鋒山莊的人手都主要轉移到岢嵐城來,這邊有蘇老常主持,周景暫時離開不會出什么岔子。
“這么說就行?”
周景雖然內心波瀾動蕩,但聽到這事竟然跟刺殺蔡鋌有關,而當前的形勢又令徐懷決定需要即刻停止相關計劃,他也知道耽擱不得。
不過,要沒有信物跟信函,周景擔心找到徐武磧不足以取信于他。
“足夠了!”徐懷說道,“這些年你們都沒能看透武磧叔的真面目,你將這邊的情況說清楚,武磧叔便能分辨真假,無需其他信物?!?br/>
“行,我這邊交待一下就動身?!敝芫罢f道。
“你們多帶幾匹馬走,只要人能扛住,不要恤馬力!”徐懷說道。
從這里前往泌陽有三千多里地,要是照往常御馬而行,往返走兩個月都算快的,但兩個月后兩路伐燕兵馬應該都已經進入契丹境內了,誰知道到時候形勢會惡化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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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匆忙間將這邊的事交待好,帶兩人牽馬南下之前,又過來跟徐懷言語了一聲。
送走周景,徐懷便去王番、朱沆那邊的院子里,看有什么事還需要他們幫著張羅。
鋪院占地很大,前后宅都臨街靠巷;跨院之間也都有門戶,落鎖將東側靠著南裕巷的三跨院子隔出去,用作王番、朱沆的居所,便能與鋪院這邊互不干擾。
徐懷與柳瓊兒走過來,卻見十數扈從簇擁一輛雕飾華麗的馬車停在南裕巷里,朱沆身邊的管事朱富正迎著一名中年官員、一名青年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