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兄弟覺得葛伯奕的形象塑造有問題,但那段真實的歷史實要比想象中更加不堪,我都未必有勇氣去寫……)
倘若能坐實朱沆或朱沆身邊有人投敵,對葛家推卸戰敗罪責的意義有多重要,葛伯奕掰著腳趾頭都能想清楚。
葛家到時候就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受害者,上百宗族子弟死于朱沆投敵之舉,長子葛懷聰還在朔州城下被朱沆反咬一口當眾射殺,他葛伯奕也淪為階下之囚。
只要坐實朱沆投敵,那葛家那就背上天大的冤屈,轉而贏得朝野普遍的同情。
不過,葛伯奕同時也很清楚,不能僅僅因為朱沆奇跡般的將萬余天雄軍殘部從大同帶回來,就質疑朱沆及朱沆身邊有人投敵。
這只會加倍激怒那些想拿他葛伯奕問罪的人。
葛伯奕這一刻,就像溺斃之前抓住一根稻草,也完全顧不上體統,在牢中給岳海樓跪下,甚至都想將他那口淬到岳海樓的濃痰舔干凈掉。
郭仲熊一方面詫異岳海樓的說辭,竟然質疑朱沆有投敵的可能,而另一方面他更詫異葛伯奕此時這難看到極點的姿態。
這便是大越的堂堂公侯?
岳海樓卻無意外,葛懷聰這些都指揮使、都虞候,身為高級武將卻怯敵如鼠,他們又哪一個不是葛伯奕帶出來的心腹、子侄,哪個有半點氣節可言?
他重新坐在牢房過道的泥地上,問葛伯奕:“經略使,現在能與岳某好好說話了?”
葛伯奕急巴巴的湊過來,問道:“朱沆乃大越名相之后,又幸娶縣主,在靜江府為官剛直,才與地方官吏沖突棄官歸京——伯奕聽聞官家對朱沆頗為欣賞,這次使他與王番到河東來,有意要任用他。要是貿然說朱沆投敵,只怕官家第一個不信吧?”
“當然,要是直接說朱沆投敵,不要說官家不會信,我與經略使也不大可能會信,但倘若是朱沆身邊有人投敵,并暗中挾持朱沆呢?”岳海樓靠著牢房的木柵門問葛伯奕。
“應該會是誰?”葛伯奕這時候更關鍵這么一個天大的罪名,能栽到誰頭上去。
“經略使可有聽小葛將軍說起夜叉狐徐懷這人?”岳海樓隨葛懷聰逃去朔州時,就想著將罪責更多推到朱沆頭上,并沒有怎么提及徐懷。
當時在他們的心目里,也不覺得徐懷這么一個小角色能背什么鍋。
然而事后細細琢磨,很多事都是有蹊蹺的。
監軍使院隨前鋒軍進入大同的人馬,名義上是朱沆為首,朱沆之下還有徐武坤、呂文虎兩名軍虞侯——潘成虎是天雄軍主力進入大同城后,才奉王番之命趕到的,徐懷率領二百扈衛隨行。
看上去徐懷是完全聽命于朱沆的,朱沆也親口承認造登城道是他秘令所為。
然而岳海樓心里很清楚,徐懷既然是夜叉狐與莽虎合體,就絕非是朱沆所能駕馭、掌控得了的人物。
一定要岳海樓去說,他寧可相信是桐柏山眾人先看出有兵敗之憂,于是瞞著朱沆,擅自在西北角樓附近造登城道,直到最后一刻由朱沆向他及葛懷聰等人說出而已。
在大同西城,為了方便議事,朱沆主要時間都直接住行轅里,很少去西北角樓下的監軍使院卒駐地——監軍使院卒要求負責西北角樓的警戒乃是徐武坤直接向葛懷聰提出,以及北城門失陷時,北城墻小兩百守兵欲撤回來,也是徐懷擅自截留。
這種種細節,岳海樓都清楚,也都能對應到猜測之中。
“懷聰歸來,略有提及這人。王稟能從桐柏山匪亂安然脫身,以及前段時間嵐州軍卒因糧谷嘯鬧,似乎都與這小兒有關?”葛伯奕很多事情都還是知道的,但他從沒有將這么一個小人物放心上。很多事情他也就似是而非的知道,也不是很篤定,甚至桐柏山眾人與靖勝軍的牽扯,他都沒有細究過。
“徐懷乃徐武宣之子,不知道經略使對徐武宣有沒有印象?”岳海樓又問道。
“王孝成的親衛營指揮使?”葛伯奕不確定的問道。
“是,徐武宣就是王孝成的親衛營指揮使,而王番監軍使院的軍虞侯徐武坤以及此時與徐懷關系密切的徐武良、周景、徐勝等人,甚至包括王稟身邊的那個盧雄,當年都是王孝成麾下的軍吏。他們原本是桐柏山寇,乃是王孝成出知唐州期間降服收為心腹,王孝成死后,他們都脫離靖勝軍返回桐柏山,”岳海樓說道,“十數年以來,他們都寂寂無聞,但就在王稟被貶唐州期間,他們驟然間活躍起來。雖說唐州上奏朝廷的函文里,很多事都輕描淡寫了,但我在這里可以明確的告訴經略使,桐柏山匪亂能剿滅,就是這些人干的!之后王稟調任嵐州石場,他們也千里迢迢護送。這可以說他們是行忠義之事,但問題在于他們護送王稟到嵐州之后,并沒有離開,甚至還以鑄鋒堂的名義,在嵐州部署勢力,借糧谷嘯鬧事助王稟奪權,也僅僅是他們小施手段……”
“岳侯是想說他們另有目的?”葛伯奕問道,“但我就奇怪了,他們能有什么目的,總不可能為王孝成報仇雪恨吧?他們當年在靖勝軍都是無足輕重的角色,輪得到他們為王孝成報仇雪恨?”
岳海樓心神一悸。
徐懷自承夜叉狐之后,他心里就有太多的疑惑與不解,但這些天發生事情太令他目不暇接、太方寸大亂了,以致沒有時間去梳理這一切。
他這次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桐柏山眾人的威脅,并不覺得將戰敗的罪責都推到葛家父子頭上,蔡系真就安然無恙了,所以他才想著要找葛伯奕了解朔州奪軍的詳細經過。
這對他來說,也一次認真的梳理。
而葛伯奕這時的這句話,仿佛一道雷光,將他心里太多被疑惑、不解遮擋的迷霧驟然間劈開。
動機!
對,桐柏山眾人做這么多事的動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