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州的這座鑄鋒山莊,早在一年前為怒火攻心的曹師雄為了泄恨,一把火燒為灰燼,殘垣斷壁此時都掩蓋在皚皚大雪之下。
十數人站在廢墟之中,他們身披的白色大氅帶有兜帽,將全身鎧甲都遮掩住,天地之間皆是皚皚白雪,昏暗天穹還不斷將雪粉撒潑下來,要不是走到近處看,還真發覺不到有人站在山莊的廢墟之中。
“軍侯所料不差,嵐谷報信人馬過去后,很快就有五百余騎從嵐州城(岢嵐)馳出,此時已抵黃龍坡驛,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從山莊外的官道通過!”
雖說大雪連下幾天,但山谷這些低陷地區積雪較深,陡坡斜崖山嵴暫時還沒有什么積雪,兩名扮作獵戶的斥候,這時候沿著坡嵴飛奔趕到徐懷跟前稟道。
“軍侯怎么就料定鳴鹿寨那邊遇警,一定會將曹家最后這點機動精銳引蛇出洞?”楊麟、鄭晉卿驚嘆問道。
曹師雄投附赤扈人后,從北部的蕃族手里獲得大量的馬匹,得以在清順軍中擇選五千精銳編為騎卒,可以說是曹師雄在投附赤扈人后手里所掌握的最強戰力。
不過,這支堪稱精銳的騎兵已經在朔州大將孟平及曹師利之子曹成統領下,隨赤扈人再次南下攻城掠地了。
目前清順軍在嵐州雖然有一萬五千余人馬,但能夠快速機動的精銳戰力,就剩下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身邊的侍衛精銳,加起來也就五六百人。
目前嵐州境內諸城塞,都有相對充足的兵馬相守,一些要沖之地,除了城堅池深外,守軍也多為追隨曹氏多年的嫡系兵馬——楚山卒倉促間不可能攜帶大量的攻城戰械,僅僅是附城作戰,想在短時間內攻陷任何一座城寨都將要付出慘烈的代價。
這是他們不能蠻干的。
而倘若不想強攻這些占據要沖之的城寨,徐懷就率領突襲兵馬直接進入嵐州境內作戰,曹氏兄弟完全率領數百精銳騎,依托這些城寨跟他們糾纏游擊。
這樣一來,不需要四五天,赤扈人就能從太原、忻州、代州集結大股兵馬增援過來,突襲太原之事自然無從再提。
而徐懷倘若不理會嵐州兵馬,也可以趁其不備,直接率兵馬走楊廣故道去突襲太原,風雪交加,曹家兄弟沒有足夠的騎兵,也不可能攔截住他們。
徐懷也許有可能出其不意擊潰太原城外的看守虜兵,但問題是只要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事后率領精銳兵馬從西面堵住楊廣故道狹窄的西出口,他們將與太原軍民深陷重圍之中無法逃脫……
突襲太原的第一戰,必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至少在太原、忻州守軍反應過來之前,再一次的重創清順軍,令清順軍喪失掉在楊廣故道西口封堵他們的能力。
而他們想要以少擊多,還要想重創兵馬規模數倍于他們的清順軍,第一步就要將曹氏兄弟手里最后一點機動精銳引誘出來殲滅掉。
這么一來,清順軍兵力再多,在這樣的風雪天氣里,也將被切割在幾座城塞之中,難以聯合起來圍剿他們。
徐懷此時將楊麟、鄭晉卿帶在身邊,他們自然知道徐懷的全盤計劃,令他們震驚的是嵐州敵軍竟然真就如此落入徐州的套中了!
見他們問及曹師雄、曹師利為何會上當,徐懷只是淡淡一笑:“蕭帥乃是曹師雄心頭這輩子都撥不開的陰影!”
徐懷將御寒加隱蔽的大氅解下來,交給侍衛卷捆起來綁到馬鞍一側,露出里面身穿利用作戰的青色鎧甲,徐徐下令道:“傳令諸部即刻進入預備作戰陣地,將嵐州最后這點機動精銳殲滅掉,接下來的作戰將要容易許多,眾將卒也將感受到,什么叫‘千軍萬馬避白袍’……”
“千軍萬馬避白袍?”楊麟、鄭晉卿聽徐懷這句話,轉身看向身后不遠處的山谷里。
在山谷里第一批潛入嵐州境內的八百銳騎皆披白色大氅。
而為了盡可能在入冬后風雪交加的北地更加隱蔽,第一批突襲騎兵所選皆是白馬,可不就是標標準準的白袍軍嗎?
數名侍衛手持令旗快速往山谷那邊趕去報信,徐懷則將長弓、箭囊、馬槊、刺矛、戰刀、護盾等戰械親自檢查一遍。
這次突襲太原作戰,景王趙湍遣楊麟、鄭懷忠遣秦鳳軍青年武將,同時也是鄭氏子侄的鄭晉卿各率一營馬步兵精銳接受徐懷節制。
他們所部兵馬此時還藏在桃花沖塞以西的避風山坳里。
不過,徐懷現在就將他們二人以及他們手下幾名都將單獨調到身邊,希望他們親眼目睹第一次的伏擊作戰,能將激烈他們胸臆間澎湃的斗志、熱血徹底的激發出來,好帶領所部能一往無前的參與接下來可能會無窮無盡的血腥廝殺中去。
前期他們可以以快打快,可以飄忽不定,不被敵軍纏住,但后期想要掩護十數萬虛弱不堪的太原軍民從楊廣故道撤走,不知道會引誘多少餓狗撲上來,那將是最為艱苦、血腥的時刻。
要是虜兵反應比他們預料中更及時、更快速,甚至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將葬送這片土地上……
…………
…………
“不對,停下來!”
曹師利看著兩只狍子從不遠處的官道上竄過去,警惕的叫停身后的人馬,疑惑的朝西南方向的山林眺望過去。
雖然入冬之前,候鳥就會南飛,但北地山林里還是會有一些鳥雀、野雉棲息,這時候從野狍子竄出來的地方,確有一些鳥雀驚飛。
風雪還沒有停,要不是定睛去看,他們又匆忙趕去嵐谷,還真注意不到這些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