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建鄴城悶熱有如蒸籠,蒼穹籠罩著陰沉的密云,卻沒有一絲風吹下,更叫人喘不過氣來。
街巷間有行人走過,都無精打采的耷著腦袋,臉上掛著亮晶晶的汗珠子,肯定也擦不干凈,就想著找一口水井,痛痛快快地飲上一氣。
突然間一股大風刮來,將街巷間的黃土漫天卷起,行人頓感通透的涼意,抬起頭就見有三五雨滴朝臉孔砸來,微微有些生疼。
雨滴漸漸密集起來,也將漫卷的塵土壓住,很快就將土路洇透,天色越發昏暗。
齊王府后殿廡廊前,纓云牽著齊王趙寅的小手,看著蒼穹似被捅破一個窟窿般,暴雨遮天覆地的打下來,在院子里的鋪石上打出一朵朵水花來;錦鯉池不多會兒就已經溢滿,相隔十數步,但只能隱約看到魚兒在被雨滴打出朵朵白花的池塘里歡快的翻騰。
“殿下,陛下已經下旨,胡相公外放出知橫州!”喬繼恩撐著油傘走過來,不顧袍襟被暴雨打濕,將剛打聽來的消息稟報纓云公主知道。
“這么快就下旨了?”纓云微微震驚的問道。
“招安湖寇,原本就是迫不得已而為之,陛下與朝中諸臣對湖寇絕無半點信任,胡公卻想著將歸德軍調到廬州,使鄧侯率部去守光州,以為鄧侯與京襄互為倚角,又有韓侯守壽春,定能將虜兵擋于淮河之北,萬無一失!”喬繼恩說道,“然而早前京中就有人暗中傳言胡相公與京襄暗通款曲,胡公一再固執己見,也難怪陛下會多想,最終下定決心將胡相公驅逐出京!”
纓云緊緊蹙著秀眉,沒有多說什么。
京中很早就有胡楷、朱沆乃至劉衍、楊祁業等人與京襄暗通款曲的謠傳,但她的叔父紹隆帝當時剛剛登基即位,為了更好的掌握朝堂,并沒有理會這些謠傳,卻非心里沒有猜疑。
洞荊湖匪之亂平息之后,先是征服黨項人的赤扈西路大軍猛烈進攻西秦、東川兩路兵馬守御的西路防線,先后丟失天水、秦鳳、藍田、商洛等地;好不容易將赤扈兵馬從秦嶺深處驅逐出去,赤扈人又在中路集中三十萬兵馬進攻汝蔡。
這種情況下,不要說胡楷、朱沆等人與京襄暗通款曲了,京襄這兩年做了那么多犯忌諱的事情,紹隆帝還不是都一一隱忍下來?
當然,這里面最關鍵的一點,還是紹隆帝覺得京襄雖然桀驁難馴,卻不覺得在他掌握朝中大局之后就沒有制衡京襄的手段與能力,甚至還有點期待赤扈人從中路發起攻勢,能與京襄來個兩敗俱傷,從而更從容的將京襄拿捏于股掌之間。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京襄不僅支撐下來了,甚至要比想象中來得輕松。
朝中也因此發生諸多微妙變化,一方面令很多大臣不敢肆無忌憚的抨擊京襄,甚至還有一些朝臣公然稱贊起京襄來,另一方面也令京襄以及傳言與京襄暗中有諸牽涉的官員更受猜忌。
不過,赤扈今年又有馬不停蹄從東路發起攻勢的架勢,纓云還以為紹隆帝再急切,也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將胡楷踢出朝堂。
看來她還是低估了她叔父紹隆帝內心的焦躁。
“胡相離開朝堂,誰來執掌樞密院?顧藩嗎?”纓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