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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尋找徐武良

    淮源鎮,以白澗河東側的走馬道為街市主道,早年在桐柏山之中就是最為重要的草市之一。

    一百五六十年來人丁繁衍,主街南側又擴充出三條支街,八九條里巷貫穿其間,便差不多將淮源鎮河東街市的輪廊勾勒出來。

    柳條巷位于街市東南角,最初是淮源鎮的外緣。

    淮源鎮沒有置縣,就沒有建造城墻的資格,早年插種柳條為界,但隨著人口繁衍、街市擴大,這里也成為河東街市的里巷之一;柳條也多成參差古柳。

    這二三十年來,經走馬道東來西往的商旅漸多,窮苦鄉民便跑來淮源鎮討生計,在河西軍寨以及河東街市外圍,那些易淹的無主低洼地里,便多了些參差不齊的簡陋棚屋,成千上萬的人擁擠在那里。

    早年定居街市的人,要么是周遭的富戶、地主,要么在街市都有小本營生,生活大多數都還算安定,衣衫打扮也整齊,但徐懷與柳瓊兒走到柳條巷附近,看這邊行色匆匆而過的行人,大多數衣衫襤褸、面黃饑瘦,可謂是涇渭分明。

    他娘病逝時,家里不多的幾畝薄田都墊進喪葬里,看著柳條巷以南寄身草棚之下的人,徐懷暗感這兩年他要不是十七叔與蘇荻收留,多半也只能寄身其間,每日忍饑受寒。

    徐懷看柳瓊兒一張千嬌百媚的玉臉,這一刻也是繃緊,不知道是勾起她什么回憶了。

    徐懷不敢斷定悅紅樓里就沒有拐買過來的婦孺,但能肯定大多數的女孩子,實際上都是家人賣進去的。

    唐令德將身契交出來時,柳瓊兒接過去就捏在手心里不容他人窺一眼,但徐懷找上柳瓊兒之前,特意打聽過她的身世,知道她是十二三歲時被賣到悅紅樓的。

    這放到任何人身上,都絕對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

    剛下過一場春雨,柳條巷泥濘不堪,空氣里混雜著騾馬屎尿的氣味,徐懷與柳瓊兒貼著巷道邊的丁點干地,走到“葛記”鐵匠鋪前——這是徐武良岳丈去世后傳下來的。

    院墻掏出一個門洞,作為對外經營的鋪子,剝落得厲害的木漆牌子掛在一側。

    鋪子一座火爐燒得正旺,一個穿著粗布衣裳、小臉沾染爐塵后黑乎乎的瘦小女孩子正費力的拉著風箱。

    仲春時節,徐武良光著膀子,拿火鉗將一枚燒紅熱的短刃從爐火里夾出來,舉起鐵錘有節奏的鍛打。

    徐武良也就四十歲剛出頭,兩鬃頭發都有些白絲,顯得他近年來的日子是真不好過,但臂膀間的腱子肉卻仿佛小耗子似的,隨著鐵錘在鉗臺上的打擊而滾動著,充滿著難以言喻的力量感,可見一身本領沒有扔下。

    “爹!”女孩子看到徐懷、柳瓊兒走到門口,怯生生的喚正埋頭錘打短刃的徐武良。

    鋪子低矮,徐懷半張臉被房梁吊掛下來的一只鐵犁擋住,徐武良抬頭只看到柳瓊兒的臉,招呼道:

    “柳姑娘,我手里這正打的就是你要那把妝刀。你要求高,給的錢也足數,我當然不敢敷衍你。你看看,我這可是從靖勝禁軍學來的手藝,不要看這妝刀不足半尺長,但用的是最頂好的鐵料,用獨門秘法覆藥泥火燒,還要足足鍛打上三天去雜。你要不信,過來可以看看這短刃的紋路,跟平時常用的刀剪有什么區別不?這還是沒最后成形的,算著時間,最快也到午后才能打出來,刀鞘是現成的,但還要做上好的檀木嵌銀柄,只能勞煩你黃昏時再來走一趟?!?br/>
    妝刀實際并沒有男女的區別,誰都可以戴帶護身兼作腰飾,當世女子隨身攜帶主要防范侵害,刀柄多以銀飾,又稱銀妝刀;男子藏于袖囊衣兜之中,又稱囊刀。

    柳瓊兒之前偷聽到刺客說徐氏從靖勝軍歸來的族人有可能暗中參與保護王稟,就忍不住好奇心借打一把銀妝刀過來試探徐武良。

    徐武良還以為柳瓊兒記錯了約定的時間,迫不及待提前過來,要取走這柄還沒有打造好的銀妝刀。

    柳瓊兒往旁邊讓了一步。

    “徐懷,你小子怎么來看我了?”徐武良驚喜的叫道。

    他剛才招呼柳瓊兒,手里還拿著錘鉗,這會兒將錘鉗丟鍛臺上,手在被火星燒得滿是洞|眼的圍裙上擦了兩下,喜不自禁的走過來,上下打量起徐懷:

    “有幾年不往你武良叔這里跑了,你都長這么高了,看來徐武江沒敢虧待你,要不然我可饒不了他!你怎么過來了,可是徐武江有什么事差遣你來了?徐武江也真是的,他差遣誰不好,什么破事卻要你跑腿?”

    雖說這幾年自己有意躲著這邊,徐武良卻始終關注著他,徐懷一時間感懷,有些話也不知道要怎么開口說。

    “徐掌柜,我們能否借一步說話。”

    柳條巷雖然破落、泥濘,人來人往卻要比他們所看中的那棟院子周邊熱鬧多了,柳瓊兒想著走到院子里說話方便些。

    “你是跟柳姑娘過來的?”徐武良指著柳瓊兒一愣,問徐懷道。

    淮源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悅紅樓發生的事早就傳到軍寨,但徐武良在柳條巷卻還沒有聽聞。

    “事情有些復雜,還是到后面院子里說!”徐懷說道。

    “好好,我們去后面談,”徐武良朝女孩子吆喝道,“小環,你給我看好爐火,敢出去偷玩,打斷你的狗腿!”

    鋪子里側有道門,可以直接進里面的院子,但他們剛走進院子里,就聽到前面鋪子里“乒乒乓乓”的響,徐懷透過半掩的門扉,看到有三個漢子在他們身后走進鋪子里,拿起當作樣品的幾把刀鏟在鉗臺上敲打。

    “葛爺!”徐武良沒有惱怒,苦澀臉色里硬擠出一絲笑走回鋪子里,低聲下氣的朝那些人賠小心,“悅紅樓的柳姑娘前幾天在我這里打了一把刀,都給了一貫錢,我就說吧,好手藝總是有人懂的,這個鋪子日后指不定就時來運轉呢,葛爺你多擔待,這錢我肯定能一點點還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