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蒙市，‘上層區’大教堂區，寂靜之森別墅區22號。

    恭敬的敲門聲響起三秒后，里面響起清冷的聲音：“進來。”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但每一次看見這奢靡的房間，格薩斯都忍不住將自己的腰彎得更低。

    得死多少只媚娃，才能編織出這么一張地毯？

    他猜測這或許是主人從研究所里購買，或者是血圣族學者贈送的禮物——凡是跟尸體有關的商品，基本都是出自研究所。

    沿著地毯穿過書林，映入格薩斯眼簾的是一張宛如樹干的書桌。房間里沒有開燈，淡紅色的月光穿過落地窗，被座椅分割成兩半，輕柔地鋪在書桌周邊區域。

    “你看起來不像是給我帶來好消息，格薩斯。”

    “嗯，還有呢？”

    “居然連月影族也愿意庇護他？”精靈有些詫異：“應該是被騙了吧，月影大多數都是心思單純的怪物……還有呢？”

    “下層區出了幾件轟動的命案，永生之酒俱樂部麾下幾個黑幫的頭目忽然發狂屠殺手下，兇手尸體有明顯的死靈術痕跡?！?br/>
    “這么干凈熟練的尸體處理方式，以及充滿控制師風格的作案手法，顯然是‘尸戀者’阿奇博爾德·哈維在復仇?！?br/>
    “我并不懷疑你的工作能力，但你肯定找不到他。”

    “雖然都沒抓到人，但這四個勉強算是好消息吧。那么……”

    格薩斯渾身顫抖，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一下，額頭緊貼地毯，哪怕心臟被無邊恐懼緊握，但他的話語依舊流暢：“抱歉，啄木鳥實在是找不到關于亞修·希斯的任何蹤跡，一點情報都沒有。”

    面對這看似安撫的寬慰，格薩斯絲毫不敢亂動。這位獸人里的天之驕子，依舊保持著最謙卑的姿態，將自己毫無防御的背后袒露在主人眼里。

    法律是神的意志，規矩是神的欲望。

    力量是資源的一種，是比較重要的一種，但并不是唯一一種。越是穩定的社會，力量的資源價值就越是低下，而在這個傳承一千多年的文明國度里，力量已經僅僅作為門檻存在，就像學歷一樣的敲門磚。

    最有趣的是，雖然是PVP游戲，但社會里都是安全區，理論上不允許互相攻擊。

    格薩斯便是三十六年前才在這場游戲開賬號的新玩家，雖然他的確天資卓越，區區一個獸人竟然能在三十歲時就踏入二翼，但他這位主人，可是從一百八十年前就加入這場游戲的老玩家啊。

    精靈維權協會會長、市議會議員、學校教授這些聲望稱號自不必提，光是「啄木鳥幕后主人」這個身份，就能輕易將格薩斯這些年的努力毀于一旦——格薩斯固然是啄木鳥目前的首領，但啄木鳥大多數核心成員，都能被主人直接節制。

    包括啄木鳥在內的大多數里組織成員的經濟主要來源是——貸款。

    在血月國度，成為‘失信人’就等于只能睡天橋底的紙皮箱。無法使用任何交通工具，無法進出任何關卡，無法進行任何高消費，無法租房，甚至無法通信，相當于一腳將你踢出文明社會。

    因為啄木鳥的成員，幾乎全都無法忍受朝九晚五的工作。而且對于一名術師而言，除非是加入研究所等特定機構，否則大多數工作對他們而言浪費時間。

    他們就算想借錢脫產修煉都不行，沒有銀行會批這種貸款。這么一對比，啄木鳥愿意提供‘沒有限期的無息貸款’，就顯得非常香了。如果能成為二翼術師，啄木鳥自然會免掉貸款，甚至重用他們，就算沒能成為二翼，但只要老老實實不背叛組織，啄木鳥也不會壞掉他們征信。

    有這些素質的人，如果早點來啄木鳥走邪道，可能會更快成功。

    而且，大多數術師連當狗的機會都沒有。

    假如說普通合法工作的收入是1，像格薩斯這個級別的狗糧是15，那啄木鳥銀嘴的收入5，金嘴收入10。

    就算殺了主人又怎樣？他無法繼承精靈的任何遺產，被欠債束縛的啄木鳥不會承認一個罪犯首領，精靈擁有的一切也會被他同級別的玩家瓜分，而作為破壞游戲規則的格薩斯，只會被送去碎湖監獄，作為一名‘窮兇極惡的罪犯頭目’在血月直播里被榨干最后一滴尊嚴。

    這便是血月的種族平等，在長生種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低等。

    從很久以前，格薩斯就知道血月是長生種的樂園。在這個不存在繼承，無法世代累積，所有新玩家都需要‘重新開始’的游戲里，壽命便是最強大的作弊秘訣。

    這便是血月二族為什么是統治階級，精靈為什么被譽為‘社會的管家’——對于血月二族而言，精靈是唯一有資格跟他們平起平坐的種族。

    壽命才是最大的階級隔閡。

    有時候格薩斯也會想，如果他不是出身于下層區的撫養所，如果他那時候下決心去考中學、大學，最后成功考入研究所當一名血圣族，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書房里寂靜得仿佛要凝固。就當格薩斯全身衣物被冷汗浸透，精靈的聲音才緩緩響起：“盯緊杰拉德?！?br/>
    “亞修·希斯讓他丟了那么大的面子，杰拉德肯定會親手追緝他。如果杰拉德當場殺了他，那就一切休提；如果杰拉德選擇抓捕他，留他一命……”

    在三翼圣域術師面前，搶殺亞修·希斯？

    “他大概在53號觀察點?！本`說道：“去吧，愿血月照亮你的前路。”

    精靈翻開旁邊的文件，里面正是亞修·希斯的簡歷，詳細記載了他的出生記錄、撫養所出身、中學獎項記錄、大學活動情況。

    “你怎么還沒離開？”

    兜帽人從書房的陰暗處走過來，踏入血光照耀的地面，戴著口罩，眼神里充滿訝異。

    “你不是格薩斯的隨從？”精靈眉頭一皺：“你是誰？”

    不過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格薩斯從來不會帶人來見他，啄木鳥只有首領才有面見他的資格……

    他拉下面罩，露出一張清爽的笑臉。

    “初次見面，席林·多爾，我是亞修·希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