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名穿著肥大的對襟褂子、大棉褲子,還用布帕包頭的團勇,正排著松散的縱隊,背著他們的行李,扛著大刀、長矛,還有一看就知道是粗制濫造出來的火繩槍,直奔曲阜縣城而去。這些不知從哪兒來的團勇,多是青壯,人人都是一副興高采烈、精力勃勃的模樣兒。走在他們前面的,還有七八個騎著騾馬的壯漢,他們也不好好騎馬,而是賣弄騎術似的在騾馬背上直起身子,還左顧右盼,看見遠處的曲阜城墻,還在城外空地上整隊訓練的團勇就大呼小叫了起來。
“天爺,這曲阜不就是個縣城嗎?怎么有那么高大的城墻?還是最結實的磚城,看著都不比咱大名府的府城差了。來個十萬敵軍用人命只怕都不夠堆上墻吧?”
“這是孔圣公的故里,咱大名府要是擱在宋朝那會兒,的確比曲阜要強不少,但如今哪里比得了曲阜興旺?連大小怕是都不如曲阜了?!?br/>
“這圣公據著如此堅城,又有那么多的壯勇,是不是要謀什么大事?”
“那還用說?現在天下大亂,南有大明再興,北有韃清稱雄,西有吳周割據,只有東邊還缺個東皇帝,看來非圣公莫屬了!”
“那咱們現在來投圣公可就投對了,一旦圣公登基稱帝,咱可就算開國功臣了,以后再也不用看知縣大老爺的臉色行事了?!?br/>
這些原來是來自北直隸大名府的團勇,跨省來了山東省兗州府的曲阜縣城“投圣公”。。聽他們的言語,似乎也沒打算去保衛大清朝,而是打算幫著孔圣公當“東皇”......這就是要反?。?br/>
這群大名府的團勇就這樣一邊大聲議論著造反的事兒,一邊步行走到了曲阜西門宗魯門外。宗魯門大大方方的敞開著,守門的幾個曲阜縣城的民壯,連詢問都懶得詢問一下。不用說這都知道,他們一準是來投靠圣公的山東、河南、淮北、直隸等處的豪強鄉勇。
雖說大清朝廷早就下了明令, 只允許孔圣公在山東的幾個州府境內招募練勇。但是現在山東清軍的主力已經調去湖廣了, 只剩下一些撫標、提標還在勉強維持著大清朝在山東的體面。在這種情況下, 山東這邊的大清官府哪兒還有心思去限制圣公招募團勇?畢竟圣公的人馬越多,他們這些人就越安全,如果圣公手底下真的沒幾號人, 回頭明軍開過來了,他們是當貳臣呢?還是臨難一死報君王呢?
當貳臣人家不一定收, 臨難一死......雖然是不肯的, 但到時候大明天兵要殺他們, 他們能怎么辦?
所以這幫山東的地方官不僅無視了大清朝廷對孔圣公的約束,還大開方便之門, 有些還主動向這些遠道而來的外鄉團勇提供食宿......當然,密報孔圣公圖謀不軌,跨省著急鄉勇, 而且登高一呼, 從者十數萬云云的奏折, 還是如流水一般往京兆府送去了!
這就叫“刀切豆腐兩面光”的官場哲學——如果朝廷要追究孔圣公的謀反罪, 他們這些人可都揭發了,所以不是從犯。如果孔圣公正式扯旗造反當孔圣上了, 那他們都為“圣兵”提供過支持,都可以混一個開國功臣的。
而此時曲阜城內的圣公府中,孔圣公孔毓圻已經快變成“孔郁悶”了......能不郁悶嗎?他可什么都沒干啊, 這幾年他就是尊木偶泥塑,擺在臺上讓底下的儒宗門人膜拜一下。所有以他的名義發布的“圣公令”都是那幾個大佬根據康熙皇帝的密詔下達的, 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他都這么乖了,怎么還有那么多人誣他造反呢?
“......冤枉, 冤枉,祖宗在上, 不肖子孫孔毓圻讓人冤枉要造反,造反是要滅九族的!孔家傳了那么多代,現在要亡在我手里了,祖宗,我該怎么辦?”
在曲阜孔林的一間大殿內,孔毓圻正跪在一副“彪形大儒”版的孔圣人全身畫像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祖宗訴苦。
而在他身邊的只有孔毓圻唯一的心腹大佬黃植生......幸虧有這個黃植生替孔圣公通風報信, 否則他都不知道有那么多人在背后遞折子說他要造反。
這誣人造反的事情,實在是太缺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