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界看去,他所乘坐的木船開始晃動起來,身后的秦長魚等人距離他也是越來越近,那位邊軍少年甚至已經超過了他。
小舟搖晃的幅度更加劇烈,仿佛隨時都會有傾覆之危。
許多人都在盯著,不知多少人希望這艘船立刻翻船。
高憐生倚靠著墻壁的姿勢已經改變,他站的筆直,凝視著寧北的身影,目光不曾移開分毫。
時間在不停的流逝,寧北已經無法確定具體的時間,究竟是過去了一個時辰,還是一天,亦或者一個月?
他不知道,目之所及,一望無際。
身處天地之間,最能夠體會到的就是個人的渺小,與浩瀚星辰,與深邃海洋比較起來,寧北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渙散,但目光卻詭異的升高,不停升高。
書山是有頂峰的,學海自然也是有盡頭的,但他卻看不到學海的邊緣,任憑目光如何上升,直到就連自己所在的小舟也從視線當中消失。
視線的極致與意識的渙散為他帶來了強烈的沖突感,原本平靜的海面也在這一刻翻涌起來,如同燒開的熱水,瘋狂的沸騰著。
巨浪拍擊發出如同雷鳴的聲響。
咆哮著像是要將人徹底淹沒。
每一刻都有人從學海當中跌落,一艘艘木船消失散去。
這不是單純的學海,寧北在模糊中意識到了這一點,紊亂的心開始平靜下來,但四周的海水卻更加洶涌,緊接著又是一條大魚高高躍起,張開巨口將木舟吞了進去。
上升到極致的視線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驚濤駭浪全都不見,周遭再度變得無比平靜。
寧北在想著自己的事情,從記事的第一天便跟在師父身旁,自小到大教導他最多的反而是師兄陳塵,耳濡目染,他學了很多。
比如明理,比如善義。
直到后來謀逆之后的身份壓在了肩上,然后就是道樹枯萎。
他想要活著,所以來到了朝歌城。
因為不想死,所以要活著,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要簡單的事情。
改命這種事就連圣人也無計可施,所能求的就僅有奇跡二字罷了,他不知道是否會發生,他只知道一件事,相信奇跡的人,本身就和奇跡一樣了不起。
在黑暗中,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恢復了知覺,能夠重新移動,但他卻沒有動作,只是在想著自己的事情。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活命,那活命之后呢?
從未想過,對于一個或許活不過兩年的人來說,去幻想以后的日子無疑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但他今天打算好好地想一想。
“師兄說過,人這一生最大的意義就是要讓自己活得舒心,所求便是順心意?!?br/>
那么自己的順心意是什么呢?
“我想讓青坪鎮更大一些,讓鎮子里的酒樓飯菜更好一些,最好能和師兄一起到處走走,看完這偌大神朝之內發生的無數事情?!?br/>
“朝堂局勢最好能好一些,這樣神朝就不會亂,天下就不會亂,青坪鎮也能一直安穩?!?br/>
寧北讀過很多書,聽師兄說過很多話,自然明白家國天下的道理,神朝庇佑百姓,百姓供養神朝,二者缺一不可,要想讓小家過得好,那么大國就不能亂。
“改命之后要認真修行,繼往圣絕學,讓自身強大,唯有如此才能夠有底氣去做要做的事情?!?br/>
不知道要做什么沒關系,最關鍵是你要有當你想通要做什么就能去做的那份底氣。
“如果改命失敗了...”寧北抬頭看著周身的黑暗,自嘲的笑了笑:“那我倒是要頭疼是埋在青坪鎮,還是葬在青藤園了?!?br/>
他想的不算多,卻足夠通透,明己心,能夠坦然的去面對,做出無愧于心的選擇,看破縈繞心頭的障。
生死很難看透,換了其他人說不定就會迷失在憤恨當中,發出類似于憑什么只有我道樹枯萎這樣的質問。
但寧北不同,他想活著,卻并不害怕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