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被舉報了,吳升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他的戰法有可能被傳到中軍,這一點是有所預料的,當然,他也早就想好了措辭,哭笑不得的是,舉報者居然是吳軍,而楚人竟然受理了,這種轉折讓他感覺很是古怪。
“兵行詭詐,這是沒有的,末將只是一個附國丹師,平生從未上過戰場,更不知戰場上什么是守規矩,什么是無禮。說到作戰,末將至今也并沒有率軍作戰,不過是打探軍情,和吳人探子有過幾次接觸,僥幸勝了?!眳巧胤A。
薳越問:“你是怎么打的?”
吳升掰著手指頭回憶:“一次去查看吳營時,遇到對方裨將虞翮,末將不敵,掉頭走了,可那虞翮緊追不舍,窮追末將,末將只得逃回門客身邊,對方也帶了門客的,我的門客多,跟他們大戰,戰而勝之,第二次大致也差不多?!?br/>
薳越再問:“山谷中突襲是怎么回事?在地上挖坑又是怎么回事?”
吳升道:“突襲?談不上吧,末將門客救主心切,他們大多草莽出身,還有幾個百越降人,以多打少是有的,哪里有工夫搞什么突襲?戰場上以多打少難道也不合規矩?至于挖坑,更是無稽之談,坑是有的,但那吳將田武的馭手不行,末將都躲過去了,他們自家躲不過去賴誰呢?”
薳越追問:“夜掘地道,潛入敵營縱火劫財,這事有沒有?”
吳升茫然道:“末將一位門客失蹤,后來查訪得知,是被吳軍捉了去,末將救人心切, 故此前往救人。。是說救人不許挖掘地道么?可不掘地道, 末將救不出人來啊。如果說這么做不對, 末將以后改了就是?!?br/>
營中眾將聽著帳中對答,各自面面相覷。
吳升又痛心疾首道:“末將擒住虞翮后,虛心向他學習, 虞翮說這么做不對,末將已經改了, 以后不讓門客入谷躲藏。田武說地上有坑不對, 末將答應痛改, 末將今后逃跑時,一定認清地形, 絕不找有坑的地方逃跑。若是夜入敵營救人也不對,那末將今后堅決改正,絕不夜入敵營, 專門白天攻打。末將出身草莽, 靠著煉丹的本事被庸君拜為大夫, 談不上什么家學, 也沒有宗族長輩指點,不知禮、不知規, 但末將知道學,也愿意學!”
薳越臉色漸漸緩和下來,溫言道:“國戰之禮, 諸侯之儀,無禮儀不可稱華夏, 無華夏則無諸侯,無諸侯則無卿大夫, 切記切記!”
吳升很想問一句,您這楚王僭越稱王, 問天子以鼎,這是尊禮重儀么?你們楚國四處滅國,都滅了十幾個諸侯、打成附國的也有七個,這是禮儀?但從內心來說,他還是覺得薳越這番話是對的,畢竟自己如今也是卿大夫之一了嘛。
何況薳越這番話的帽子相當高,充滿了偉光正, 當下以極為誠懇的態度認錯:“是,末將知錯了……末將其后也學著行贖禮,擒獲的敵將和門客都放回去了,沒有動他們一根毛發, 與那虞翮、田武之輩,也恭敬有加,相談甚歡。”
薳越點了點頭:“若非如此,今番必定重懲于你!”
身為卿大夫,有一點就是好,在公事上犯了什么罪過,認錯就好了,最多罰金,所謂刑不上大夫。真正作死的,都是私人恩怨。
當下薳越讓他認罰十金,送交吳營以為賠禮,同時讓他在大帳外執戟半個時辰,以作薄懲。
軍議已定,屈完命擺酒設宴,座中都是大夫,有資格在公開場合下演樂,于是帳中立時樂聲大作。
元司馬從帳中出來,將吳升旁邊一名戟士趕走,將他的大戟接過來,陪著吳升。帳外執戟雖非重懲,對卿大夫而言卻帶著些許羞辱性質,遇到某位剛一些、家學淵源一些的卿大夫,或許會上演寧死不屈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