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乘再次醒來時,人被五花大綁在一根立柱上,周圍全是同樣被縛住手腳的和尚,一個個灰撲撲的,神色頹靡,餓得發瘦。“師父!”
小沙彌同樣被綁住,慌得不行?;鄢藪暝藥紫?,紋絲不動?!斑@里是哪里?為何貧僧會在這?”
“阿彌陀佛,慧乘大師,”清緣大師一臉看破紅塵的通透,“擄劫我們之人說,他的女兒是我等當中一人所殺?!?br/>
慧乘頭頂冒出的汗流下來,滴進衣服里,黃色的衲衣洇成了赤,他艱難地吞咽口水?!柏毶恍南蚍穑耸潜菹掠H封的國師,怎會做這等事?”
清緣大師無辜道:“我等也沒做過,也被抓來了?!?br/>
和尚們齊齊點頭。他嘆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他也是愛女心切,才會失了心智,行此悖義之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的女兒我們已無力回天,卻還有望讓他放下屠刀,橫豎我們都沒有干虧心事,不妨就陪他把真兇找出來。賊人得救,我們亦得救,救人即是救己?!?br/>
慧乘汗涔涔的,兩個小沙彌面如土色。剛要說什么,玄關響起鐵鏈沉重的聲響,緊接著,一名穿著粗布衣衫的彪形大漢走了進來。大漢方臉橫肉,右臉一條刀疤,兇相畢露,身上只穿一件背褡。他身形不算特別高,但異常壯碩,臂上隆起一個個碩大的鼓包,泛著汗水的光澤,手里還拎著一把舊尖刀,看著像用了很多年。這也太壯了……慧乘冷汗淋漓?!罢f!你們誰害死了我女兒?”
大漢一說話,連山都要抖三抖?!鞍诱咄?!今天你們不說,我就殺一個;明天不說,我就殺兩個,片你們的肉下酒吃!”
大漢揮了揮尖刀?!拔覛⒘巳甑呢i,手熟得很,豬在我的手下,叫上兩個時辰還沒死透也是有的?!?br/>
還是個屠戶……慧乘兩股顫顫,忽然聞到一股尿騷味,扭頭一看,悟淳的襠下已經濕了?!鞍浲臃?,”清緣大師一臉慈悲,“施主,回頭是岸。”
大漢直接把刀甩向他,尖刀擦過清緣大師的耳側,插到他身后的柱子上去。清緣大師神色安詳,直接暈了過去?!皫煾福煾?!”
他的徒弟怒視大漢:“我與你拼了!”
“來啊!”
大漢大吼,拔出刀劃斷他綁在柱上的麻繩,把人夾在胳肢窩下扭了幾扭,和尚便軟了下來,被他像死狗一樣地拖出了門外。不多時,門外便傳來了接連不斷的慘叫聲,鬼哭狼嚎。僧人們聽得害怕,一個個像待宰的羔羊,低頭啜泣。窮兇極惡也不過如此吧……慧乘感覺渾身都沒了力氣,兩個小沙彌哭得稀里嘩啦?!皫煾?,我們會不會死啊……”慧乘氣若游絲,沒有回答徒兒的話,直愣愣看著一點,不停喃喃:“陛下會救我的,陛下一定會救我的……”他焦頭爛額,但嘉康帝已經管不了了。他躺在龍床上病怏怏,海公公讓人把守在寢殿之外,太醫都是悄悄摸摸宣來的。海公公給嘉康帝一下一下地撫背順氣?!氨菹?,讓太醫再看看吧?!?br/>
嘉康帝搖頭:“對朕的身子無用?!?br/>
他吃慣了慧乘煉制的丹藥,現在太醫院開什么藥他都吃得索然無味,沒有感受到給他行將枯木的身體帶來一絲一毫的改變,每當這個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壽元將盡。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慧乘還沒找到嗎?”
“陛下消氣,衛兵都出動了,很快就能找到的?!?br/>
嘉康帝蒼老的臉上褪去了所有顏色,只??輸?。沒有丹藥,他的五臟六腑就像一團硬邦邦的鐵,沒有一絲活氣,這樣活著,真是太糟糕了。他身子不爽,這時無心再去想這件事背后的人是誰,躺在龍床之上,百爪撓心,瞪眼,微微張開嘴,想象眼前有一粒一粒的紅色金色丸子,接連掉進他的嘴里,滑到腹腔,一股刺痛與暖流在腹中化開。他難受得閉上眼,睡不著,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廊下的太監小聲的對話便變得格外清晰?!啊瓋砂贇q?怎么可能?”
“是真的,負責采買的公公都親眼看見了,一頭白發,紅光滿面,人是老人,可連一塊老人斑都沒有,那氣色聲音,只怕比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都康健呢!”
“這世上真的有長生不老嗎?”
“長不長生說不準,但長壽是一定的,你想想,要是真能活到兩百歲,不得比普通人兩輩子都長,能把孫子、曾孫子都熬走了!”
“是啊,那也活太久了,你說的這個道長,他是怎么活到這么長的?”
“這個……我也不清楚,可我聽說這個習陵子醫術高超,通曉養生之法,杜閣老你知道吧,不是剛卸任么?本來說身子不好要回老家養病,被習陵子指點了兩下,現在飯也吃得下了,覺也睡得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