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隨小趙一起轉到水街時,天色已經暗淡下來,洛河兩岸,百多坊市幾乎都在敲擊凈街銅缽,聲音咣當作響,此起彼伏,遠近綿連,倒是頗有韻味。
當然,凈街銅缽攔著誰也攔不住穿著制服的凈街虎,張行隨小趙校尉從容逆著人流來到那處酒肆,此時酒肆外的酒旗已去,木梯已收,小趙喊了一聲,上面才放下木梯來。
而剛一進來,身后木梯便又被小趙和一名仆役趁勢收走。
張行眼神一轉,看到酒肆下層空空蕩蕩,只有幾名使女、雜役隨便坐著,卻是心中微動,本能小心了起來。
“為何這般小心?”自家小心,卻不耽誤張行扶刀反問身后小趙?!叭粑宜喜徊?,凈街后才是談真正大生意的時候吧,怎么就把門關了?”
“還不是你帶的消息?”剛剛抽起梯子的小趙滿臉不以為意?!爸狼熬€在東夷那里大敗了,再加上圣人對楊逆的案一直不吭聲,朝廷里漸漸動蕩,旗主從中午開始就跟嫂嫂私下做商量,一直商量到下午,一出來便做了吩咐,以后非但不做晚間大生意,就連白天也不開水街上的門了,說是要作防備,也不知道防備個什么?”
張行緩緩頷首,這倒是可以理解。
作為都城,不要說出大的政潮或者軍事動蕩,只要氣氛一緊張起來,那隨便來個奢遮人物,都能料理了這位總旗。便是沒有奢遮人物注意,想來這位綽號裹糖鐵手的馮總旗平素管著四個坊,又做著這般中介生意,日進斗金的,也得罪了三教九流不知道多少人。
甚至早有幾位同僚或私心發作嫉恨不及,或心懷律法暗暗不平,也是尋常。
及時縮回來,反而明智。
這邊想著,那邊小趙居然又去跟那位叫小玉的使女調笑,將張行晾在一邊,不過也沒等多久,樓上馮總旗便閃出來,直接喊住:
“小趙、小張,你二人上來,我有言語交代。”
二人不敢怠慢,各自再上樓去,這一次卻沒有進大間,而是轉到一個角落小房間內,入房之后,房門一掩,當然沒有什么酒杯一甩,幾個刀斧手躍出,而是稍微幾份清淡酒菜擺好,而且桌上明白攤著兩個小銀錠,一大串銅錢,旁邊還放著一個繡口褡褳。
待二人陪著馮總旗坐定,后者更是直接一指,干脆至極:“錢不多,兩月成例,聽說你喜歡看書,我私人專門再贈你的一貫買書錢,特意讓你嫂子換了銀子,有零有整,方便使用?!?br/>
張行身上有人家女巡檢的大方饋贈,早不是當日路上吃窩頭的情況,但此時卻斷無理由不接的,非但要接,而且要接的痛快。
事實上,他只是站起身來一拱手,道了一聲謝,便直接將銀錢放入褡褳,系上口子,扔在一旁放刀的空位上去了。
馮總旗瞇了瞇眼睛,點點頭,復又指向桌面:“且喝兩杯?!?br/>
雖然中午剛剛喝過,但張行依然沒有推辭,上來便捧杯行禮,然后一飲而盡,引得小趙匆匆仿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