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誰也沒有發現,方繼藩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異之色。
敕?
或許是張懋和方景隆還沒有反應過來,可方繼藩卻很快便聽出了弦外之音。
大明的圣旨,有幾種格式,若是昭告天下,則稱‘詔’;若是封賞高等的官員,則稱為‘誥’;倘若是封賞低級的人員,則名為‘敕’;除此之外,若只是宣布某某事,則稱為‘制’。除此之外,還有‘冊’、‘書’、‘符’、‘檄’等格式,對應不同的情況。
里頭規矩森嚴,是絕不可能混淆的。
這不是龍顏震怒,要降下天罰嗎?怎么‘敕’起來了?
只聽宦官口里繼續念著:“朕欲大治天下,因此獎掖文武賢才,方能定國安邦,使民無憂;南和伯子方繼藩,校閱奏對,作‘改土歸流’策,深得朕心,此謀國善言也;朕是非分明,豈有不賜之理?即令方繼藩為校閱頭名,賜金腰帶,欽此?!?br/>
宦官念完,便看著這地上的三人。
張懋是一臉震驚的模樣,仿佛自己要窒息了。
方景隆呢?臉上的眼淚還沒揩干凈,他瞪大了眼睛,只直勾勾地看著那宦官。
校閱第一名,還賜了金腰帶?
方景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絕不可能啊,自己的兒子是什么貨色,他會不知道?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宦官卻是笑吟吟地看著方繼藩道:“方公子,還不快謝恩?”
方繼藩這才回過了神來,心里不禁百感交集,‘改土歸流’立功了。金腰帶啊,這是何等殊榮的,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細胞,俱都雀躍起來,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挨了這么多的罵名,是人都想揍自己,現在……終于到了揚眉吐氣的時候。
他忙道:“臣……謝恩?!?br/>
宦官的臉上堆著笑意,已將旨意交付給了方繼藩,又命人取了匣子,里頭盛著金腰帶,一并交給方繼藩。
方繼藩連忙揭開了盒子,想看看這金腰帶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倒是那宦官忙制止道:“不要揭,回家躲著慢慢……”
可他這話顯然遲了,盒子已被方繼藩揭開,只見金光閃閃的腰帶綻放在大家的眼前。
方繼藩樂了,輕輕取了腰帶,可隨即,他目中浮出了疑惑之色。
不對?。‰m然這腰帶是金燦燦的,可拿在手里,方繼藩覺得重量有些不太對,這是金的?
方繼藩下意識地將那金燦燦的腰帶頭放到口里。
那宦官臉都變了:“別……別咬……”
可方繼藩卻已咬了下去,若是純金,金子較軟,肯定要留下一顆牙印,可方繼藩只覺得自己的牙齒咯了一下,疼得他齜牙,于是忍不住道:“金腰帶原來是銅的?。俊?br/>
“……”
于是,眾人一個個像看神經病一樣看向方繼藩。
金……不就是銅嗎?
皇帝下旨,賜某某金三百斤,你還真以為皇帝老子賜下的是三千兩黃金?那就是銅啊。
宦官頓時尷尬起來。
“我看看,我看看?!编驳囊幌拢骄奥∫咽且卉S而起。
事實就在眼前,他覺得自己做夢一般,一把沖上來,和方繼藩一起瞪著匣子里的腰帶,這腰帶是由金……啊不,是由和金子一般亮瞎眼睛的黃銅包裹著皮革,總而言之,很亮眼!
方景隆伸長了脖子,貪婪著看著這腰帶,手輕輕地在腰帶上摩挲,這時,淚水又奪眶而出:“陛下是不是……有些糊涂了?”
方繼藩聽了他的話,突然開始懷疑,這是不是親爹?
莫非是在十幾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方景隆在某個破落城隍廟里撿來的孩子?
那宦官先聽方繼藩質疑金腰帶的成色,又聽方景隆在研究皇帝老子是不是腦子有恙的問題,嚇得臉都綠了,起身就走,仿佛這方家有瘟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