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的唐家,并非韓佑理解的那種世家,通俗點來講,唐家可以說是世家之中的非主流,非主流中的殺馬特,殺馬特中的世家。
其實用名門這個詞來形容更為恰當一些,而非世家。
唐家并沒有太多子孫,也不與其他世家聯姻,娶的嫁的多是小門小戶,從小接受的教育都和戰陣有關,十個子弟里面至少七個混軍伍,有的混的好,比如唐清楓,有的混的很一般,可能只是個旗官。
不管怎么說,唐家這個名門并不是家財萬貫的“名門”,名下倒是有不少田產,吃穿用度不用愁,物質生活水平也肯定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只是架不住唐家“敗壞”。
一旦南關遇了戰事,活著軍伍們缺吃少喝,唐家就會慷慨解囊。
唐家可不是趙家,手指縫里流出來一點點就是筆天文數字。
這也是唐家和其他世家的不同之處。
世家,有一百塊,給軍伍們一塊。
唐家屬于是有一百塊,給軍伍們一百五,自己還得上外面再借五十去。
新君老八登基后,南地這些世家也沒有前朝時那么明目張膽,大搖大擺的送錢、送肉、送物資。
都知道周恪登基靠的就是軍中,其他世家如果還想以往那般明目張膽的“討好”軍伍,定會引起宮中警覺。
這也是為什么這次南關有了戰事后,以趙家為首的那群世家們不敢第一時間運送過來一些物資盡綿薄之力的緣故。
平常也就算了,遇到了戰事,軍伍需要錢,大營需要錢,錢越多,糧草越多。
站在帳外的唐清楓,終于發現了韓佑的一個“優點”,那就是“闊”。
韓佑可不是世家,他是天子親軍,如果這家伙能夠“慷慨解囊”的話,這錢收的毫無顧忌。
正當唐清楓暗自思索著怎么“委曲求全”誆韓佑點錢時,城墻方向傳出了鼓聲,低沉,沉悶。
唐清楓面無血色,發瘋似的朝著南關沖去。
剛要躺下的韓佑也沖出了帳外,撒腿跑向城墻。
鼓聲之間的隔時間很長,這種鼓聲只有一種含義,軍伍,裹尸歸城。
鼓聲傳遍了每一個角落,關城內無論軍伍還是民夫,包括百姓,站在原地,低聲呢喃著什么,好走,好走,壯哉…
韓佑跑到關墻時,城門大開,一架架板車被拉回到城中,粗布或是獸皮蓋在上面,蓋住一具具滿是血污的尸身。
城墻上的任蒼麟與將領們轉過身,沉默無聲。
一名雜兵走了過來,眼睛通紅:“白日出城引敵的將士們,敵軍…敵軍將他們的尸體送到了關墻下?!?br>
微風徐徐,吹起了白布一角。
那是一張略顯稚嫩的面孔,猙獰的面容代表著他在失去生命氣機前,哪怕是最后一刻還在搏殺。
板車隊伍行的很慢,一個又一個校尉與副將們從城墻上跳了下來,拉動著板車,送他們袍澤最后一程。
韓佑讓到一旁,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怕驚擾到了這些忠魂。
“都…都戰死了?”
“亡,四百六十七人。”雜兵搖了搖頭:“余者被卸了刀甲,奪了馬匹,捆縛雙手押到關墻外,還少四十九人下落不明,應是…應是進入了群山之中。”
韓佑望著好像望不到頭一樣的板車隊伍,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感激周天鳳。
至少,周天鳳將活捉的將士們送了回來,至少,沒有取他們性命。
一個悄聲無息的身影來到了韓佑身邊:“隨老夫來?!?br>
韓佑搖了搖頭:“待兄弟們全都回了城。”
“跟老夫來!”段千峰的口氣不容拒絕:“你若想守住城關,不愿再見到將士們埋骨南關,便速速隨老夫登關!”
韓佑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走上了臺階。
一步三回頭的韓佑,胸口堵得慌,不是憤怒,就是堵得慌。
那些巨象發瘋一般撞擊城關時,城門大開,近千名騎卒義無反顧的沖殺了出去。
那時韓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見到了這些悍勇的騎卒近乎是沿著敵軍大陣兩側邊緣沖殺過去,接觸的那一剎那,不知有多少人被箭矢射在了身上,被利刃砍到了身上。
之后沒有人再提這千余名騎卒,韓佑還以為他們會遁入深山之中,尋了機會再回城。
現在才知,戰死近半,活捉近半,即便是被活捉的,身上都帶著傷,重傷多,輕傷少,安然無恙者,一個都沒有。
登上了城墻,段千峰將韓佑拉到了角樓旁。
“周天鳳此舉送尸歸俘,意在收買人心。”
韓佑張了張嘴,他原本想說,如果這算收買人心的話,他希望真正的交戰開始后,周天鳳每次都會這么做,如此收買人心。
段千峰繼續說道:“你知若是再有幾次,會發生何事嗎?”
“會少死一些人。”
“不,會讓軍伍們以為,上了戰陣事不可為,就莫要殊死抵抗,可活?!?br>
韓佑瞳孔猛地一縮,終于明白了老段的意思。
南軍很猛,也是國朝唯一可以與北關邊軍爭鋒的悍卒,可再是悍卒,誰無牽掛,哪處大營沒有新卒。
這些心中有牽掛的,這些新卒,見到了僥幸活下來的軍伍雖是戰俘卻能被送回城關,那么臨陣時,心中難免會想著不拼盡全力殺敵,就不會被殺死,不會被殺死,就能回到關內!
段千峰繼續說道:“此事傳回關內,無論是世家還是販夫走卒,不知多少人會想著倘若周天鳳踏入關內,必不會亂殺無辜,各為其主,連軍伍都可放過,莫說旁人了?!?br>
“高明!”
周統暗暗點頭:“這周天鳳有兩把刷子,還是個義師仁師。”
“我尼瑪…”
韓佑氣的鼻子都歪了,破口大罵:“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特么早就…”
周統:“你早開革我了。”
韓佑:“我早干死你了!”
旁邊的風白也氣的夠嗆,要不是自己還沒繼承燕王的頭銜,早就上去削這個蠢貨了。
就周天鳳這種人,韓佑太了解了。
打著復國的名義開朝見過如何如何的,你要是個反清復明,那也行。
瞅瞅前朝大康那是個什么德行,儀刀衛明目張膽殘害忠良、各道官員與世家狼狽為奸橫行鄉里,各處折沖府、兵備府被私吞軍餉,前朝昏君動不動就為了一己之私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國庫赤字后就沒變過顏色,百姓食不果腹,每年餓死多少人?
這樣的國朝,有什么“復”的意義。
無非就是你周天鳳沾了點皇室血脈,打著這個旗號想要自立為王或是黃袍加身罷了,真要是那么牛b,心懷大義悲天憫人,那就應該在前朝的時候造反,而不是老八登基之后勵精圖治的關鍵時刻跑出來搗亂。
不說別的,周恪當年明明可以登高一呼聚集無數將士打進京中,結果老八怕天下大亂反王四起,愣是冒著失敗的風險就帶著精騎跑回了京中,要不是運氣好碰見榜一大哥,現在中州大地說不定早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戰火之中了。
“既是攻心…”段老夫子望著南側連綿的火光,冷笑了一聲:“老夫,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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