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野與她騎著馬立在一山坡上,看著草原最西邊的夕陽紅彤彤的燃燒著,將萬里煙霞燒灼得似要沸騰一般的紅。
橙黃色的光覆在他深邃的輪廓上顯得有些落寞:
“常年征伐,身上舊傷未好,又不停添新傷。
匈奴軍中并無醫術了得的軍醫,更無人懂得如你們大周人熬制調配的療傷草藥。
是孤的姑父從大周尋來了這類香藥,點香入藥,吸入鼻中療傷,恰巧這藥香變淡時就是一股梅花的香味。
孤倒是幸運,但軍中傷員眾多,這名貴制作的香藥根本供應不上,死了很多匈奴將士?!?br/>
他頓了頓,細心詢問:“怎么了,這味道你不習慣?”
裴樂瑤看著他孤寂的側臉,身影落在晦暗漸沉的光里,偉岸卻又很空洞。
她甜美溫柔的嬌容看著拓跋野,笑如草原微風輕緩:
“沒有不習慣,只是看見你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有些落寞。
怪不得綿綿從小就費盡心思在太醫院待著不出來,原來匈奴是真的很需要懂醫學跟藥學的人在。”
拓跋野背影筆直,胸膛面對遼闊莽原,語聲卻沉如淵譚:
“君王負傷,本就是軍中與朝中大忌,這絕密不能亂傳。
時間久了,受傷便成為了一種常見的,需要保持沉默的習慣?!?br/>
裴樂瑤微皺了下眉頭:
“受傷怎么可能成為一種習慣?
這句話讓你的親人聽見了,該是有多難受,聽著好似她們都不管你似的。”
拓跋野垂睨著她,纖長黑密的長睫斂住他眸底一半的黯淡:
“孤不會告訴自己的親人,她們遠在千里之外,知道了更憂心。
軍人的一生就是征伐,只問出征,不問歸期。
尸骨歸于草原上的狼群,魂魄歸于長生天。”
草原的風呼啦啦的掠過耳邊,將裴樂瑤的長發吹得飄揚。
聽聞此話,她的心沒來由的縮了縮,有些悶。
她想起拓跋野滿背的傷痕,又想起他對姻緣的高標準執著,似乎懂了他的執念。
拓跋野,幼年被親生父親拋棄做了質子,成長的年歲里,又逢匈奴慘烈內戰,整個匈奴死了一半的人。
往后十來年,他為山河永安,又遠赴各部落,諸國南征北戰。
前半生都在風雪與無盡的血腥里掙扎,沒有經歷多少來自親人帶給他的溫暖。
他眉眼深邃,眼神孤寂如草原冰雪神山之上的雪水。
拓跋野注定一生立于孤峰之上,站在霜雪里,
但內心依舊向往人間的春潮,情與愛的交纏,人倫下的家庭溫馨。
裴樂瑤抬眸對上了他的眼睛,小姑娘溫柔軟糯的語聲娓娓道來:
“我的父皇就曾經說過,天闕寂寞,若是沒有歸處,那一生都在漂泊,永無墜落。
想來這話,跟你此刻的君王心境有些相同。
但我父皇有了母后,他這一生就有了根,還發了芽,他不再漂泊。
單于此刻落寞,心生漂泊無依之感,是還沒有尋見抓住自己的根。
但我相信,你這般不隨意,重情重義之人,將來肯定會遇見一位跟自己身心上都很契合之人的。”
拓跋野寬闊的雙肩立在草原夕陽的微光里似晃了晃一般,堅強鐵血,硬得跟玄鐵一般的匈奴王,被最溫柔的風給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