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濃霧在窗外翻滾,濃郁的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經消失在霧的彼端,唯有混沌未明的天光穿透霧氣照進屋來,讓這安靜的房間里維持著一種半昏半明的光線。
略顯凌亂的單身公寓內,周銘伏案桌前,桌上的雜物被粗暴地推到了一旁,而形容憔悴的他正在奮筆疾書:
"第七天,情況沒有任何改變,濃霧籠罩著窗外的一切,窗戶被不知名的力量封鎖……整個房間仿佛被什么東西給整個‘澆鑄’進了某種異常的空間里……
"沒辦法與外界聯系,也沒有水電,但電燈一直亮著,電腦也能打開——盡管我已經拔掉了它的電源線……"
仿佛有輕微的風聲突然從窗戶方向傳來,正埋頭在日記本上書寫的周銘猛然間抬起了頭,憔悴的雙眼中微微亮起光來,然而下一秒他便發現那只是自己的幻覺,那扇窗外仍舊只有盤踞不散的蒼白濃霧,一個死寂的世界冷漠地籠罩著他這小小的蝸居之所。
他的目光掃過窗臺,看到了被胡亂丟棄的扳手與鐵錘——那是他過去幾天里嘗試離開房間的痕跡,然而現在這些堅硬粗苯的工具只是靜靜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嘲諷著他的窘迫局面。
幾秒種后,周銘的表情重新變得平靜下來——帶著這種異常的平靜,他再次低下頭,回到自己的書寫中:
"我被困住了,完全沒有頭緒的困局,過去幾天里,我甚至嘗試過拆掉屋頂、墻壁和地板,但用盡全身力氣也沒能在墻面上留下一丁點痕跡,這房間變得像是……像是一個和空間‘澆鑄’在一起的盒子,沒有任何出路……
"除了那扇門。
"但那扇門外的情況……更不對勁。"
周銘再一次停了下來,他慢慢審視著自己剛剛留下的字跡,又有些漫不經心地翻動日記本,看著自己在過去幾天里留下的東西——壓抑的言語,無意義的胡思亂想,煩躁的涂鴉,以及強行放松精神時寫下的冷笑話。
他不知道自己寫下這些有什么意義,不知道這些胡言亂語的東西將來能給誰看,事實上他甚至都不是一個習慣寫日記的人——作為一個閑暇時間相當有限的中學教師,他可沒多少精力花在這上面。
但現在,不管愿不愿意,他有了大把的閑暇時間。
在一覺醒來之后,他被困在了自己的房間。
窗外是不會消散的濃霧,霧氣濃郁到甚至根本看不見除了霧之外的任何東西,整個世界仿佛失去了晝夜交替,二十四小時恒定的、昏昏沉沉的光線充斥著房間,窗戶鎖死,水電中斷,手機沒有信號,在房間里搞出再大的動靜也引不來外界的救援。
仿佛一個荒誕的噩夢,夢中的一切都在違背自然規律地運轉,但周銘已經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來確定一件事:這里沒有幻覺,也沒有夢境,有的只是不再正常的世界,以及一個暫時還算正常的自己。
他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最后落在房間盡頭那唯一的一扇門上。
普普通通的廉價白色木門,上面還釘著自己從去年就忘記換下來而一直留到今天的日歷,門把手被磨得錚亮,門口腳墊放得有些歪。
那扇門可以打開。
如果說這封閉異化的房間如同一個囚籠,那么這囚籠最惡毒之處莫過于它其實保留了一扇隨時可以推開的大門,在時時刻刻引誘著籠中的囚徒推門離開——可那大門對面卻不是周銘想要的"外面"。
那里沒有陳舊卻親切的樓道走廊,沒有陽光明媚的街道與充滿活力的人群,沒有自己所熟悉的一切。
那里只有一個陌生而令人心生不安的異域他鄉,而且"那邊"同樣是個無法逃脫的困境。
但周銘知道,留給自己猶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謂的"選擇"更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他的食物儲備是有限的,幾桶礦泉水也只剩下最后四分之一,他已經在這封閉的房間中嘗試過了所有脫困、求救的手段,如今擺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個,那就是做好準備,去"門"的對面求得一線生機。
或許,還能有機會調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如今這詭異窘迫的超自然局面。.
周銘輕輕吸了口氣,低下頭在日記本上留下最后幾段:"……但不管怎樣,現在唯一的選擇都只剩下了前往門的對面,至少在那艘詭異的船上還能找到些吃的東西,而我過去幾天在那邊的探索和準備應該也足以讓自己在那艘船上生存下來……盡管我在那邊能做的準備其實也實在有限。
"最后的最后,致后來者,如果我沒能回來,而未來的某一天真的有什么救援人員之類的人打開了這間房間,看到了這本日記,請不要把我所寫下的這一切當成是個荒誕的故事——它真的發生了,盡管這令人毛骨悚然,但真的有一個名叫周銘的人,被困在了瘋狂詭異的時空異象里面。
"我盡己所能地在這本日記中描述了自己所見到的種種異?,F象,也記錄下了自己為脫困而做出的所有努力,如果真的有什么‘后來者’的話,請至少記住我的名字,至少記住這一切曾經發生過。"
周銘合上了日記本,把筆扔進旁邊的筆筒,慢慢從桌后站起身來。
是離開的時候了,在徹底陷入被動與絕境之前。
但在短暫的思考之后,他卻沒有直接走向那唯一可以通向"外界"的大門,而是徑直走向了自己的床鋪。
他必須以萬全的姿態來面對門對面的"異鄉"——而他現在的狀態,尤其是精神狀態還不夠好。
周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著,但哪怕是強迫自己躺在床上放空大腦,也好過在精神過于疲憊的狀態下前往"對面"。
八小時后,周銘睜開了眼睛。
窗外仍然是一片混沌霧靄,晝夜不明的天光帶著令人壓抑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