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喜歡玉器溫潤養人,手腕上正帶著傅瑾時送她的碧璽手鐲。
那天,他剛從靛省出差回來。
家里每個人都有妥帖的禮物。
菲菲是青春活力的耳墜,傅父是把玉質的假煙斗,委婉勸他少偷偷抽煙。
只有郁梨沒有,理由也冷峻,不留情面。
那樣厭惡的態度,怎么可能是他主動。
傅父理解她的心情,攬著肩膀送她上車。
等尾燈消失在庭院門口,周秘書不知從哪出來,“夫人,恐怕很難接受——”
不遠處小花園有園丁澆水,周秘書深知人多嘴雜,咽下“郁梨懷孕”這后半句。
“念慈重感情,她啊,幫親不幫理?!备蹈疙珳厝?,“將孩子看的比什么都重,一段禁忌發生在親生骨血身上,那孽障絕不可能是瑾時,只會是郁梨?!?br/>
周秘書提著公文包,跟在傅父身后。
繞過入戶屏風,他似有所覺抬頭。
三樓,傅瑾時靠著欄桿,向下俯視,他穿著黑襯衫,黑西褲,全身上下找不出第二個顏色,整個人沉肅又冷峻。
周秘書快要想不起來,上次見他穿休閑夾克的心慵意懶,渾身凜冽像被人揉碎,氣場都帶三分柔情似水。
入戶屏風匆匆又繞出一人,恭謹瞥一眼傅父,沒有越級匯報,小聲附在周秘書耳邊。
幾息間,周秘書面色風云變幻,竭力控制抬眼望向三樓的目光。
傅父覺察出不同尋常,腳步一緩,停在樓梯口。
三樓,傅瑾時手肘拄著欄桿,脊背微弓,十指交叉在下頜,樓層間的燈帶映射在他面容,輪廓深刻的陰影沉晦,神色卻休閑,仿佛有什么正在發生,發生的盡在掌握。
“周大志。”傅父偏頭喚周秘書,眼睛卻盯在三樓?!笆裁词??”
傅瑾時也作聆聽狀。
“我們派出去——的人,被攔了。”周秘書控不住偷瞄樓上,目光接觸到傅瑾時,剎那又斂下,“人逃了?!?br/>
傅父身形發僵,胸膛急促起伏良久,才平下氣,一步一臺階,來到三樓,“瑾時,有話想跟父親談談嗎?”
傅瑾時直起身,背靠欄桿,“我無事和父親談,是父親有事要和我談?”
周秘書倒吸口涼氣,最后一步臺階,說什么都不上了。
傅父喉嚨像被人塞進一把火,傅瑾時鋒芒凌人,性子冷肅,脾氣尖刻,但平時有涵養。對下屬,公事公辦,用不上計較,對長輩,尊重謙遜,即使對方進三分,他也是讓的。
眼下,變了。
姿態凌厲,言語間奪占主動權,壓制對方,這是商場上克敵的手段。
“劉蘭是你放到我面前的,對嗎?”
傅瑾時不否認,“父親看重子嗣,哪怕微乎其微的謠言。”
傅父面上沒有笑,那雙蒼老雪亮的眼睛,沉晦了霧,一縷縷朝內翻卷,越卷越濃,越濃越狠。
“引蛇出洞,黃雀在后,現在拿謠言誆我罷手,你覺得我還會信嗎?”
“當然不會?!?br/>
傅瑾時變換姿勢,走廊的射燈沒了遮掩,筆直照射在他臉上,灼亮白光平靜如水,“三言兩語,只有傅文菲那個傻子信。”
傅父幾分不悅,卻盯著他沒有說話。
“我還會暗度陳倉?!?br/>
這話,他字字含在唇齒,小心吐露,又吝嗇吐露,吐露了更戀戀不舍,像小孩子回憶吃糖,甜蜜在過去那刻,向往擠滿心頭,當下難耐欲死。
傅父明顯沒聽懂,對他異乎尋常的神色也戒備。
這時,周秘書硬著頭皮闖入戰場,小聲向傅父報告,“紀董背叛了您,顧家的事,他公開支持副董。”
鐵桿心腹猝然翻臉,在他準備支持顧星淵叔叔,挾制傅瑾時的關頭。傅父商海浮沉四十年,看問題當然不止表面一時成敗,他看的是深層動機。
傅瑾時在向他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