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魏福忠在宮外的宅子中聽評彈,他手上拿著棗木煙桿,吐著眼圈,瞇著眼望著下面的伶人。圓臉太監小德子在他耳邊低聲了幾句,魏福忠讓伶人們先離開,讓小德子引門外等候的那人過來。
歐陽明允一身黑衣,拜見魏福忠。
“廠公安好?”
“咱家很好,歐陽大人別來無恙啊?!?br/>
“托廠公的福,在下很好?!彼c頭,又道:“今日依廠公的話去試探了那人,我知道于歌笛不能吃香菜,可是今天那人卻將香菜吃完了,實在有些奇怪,當然也不排除她故意為之,想讓我放松警惕。”
“那人一看就是個硬茬,鬼精鬼精的,你還要當心些,不要操之過急,讓人抓住了把柄?!?br/>
“那是自然,只是在朝堂上我故意與廠公唱反調,數次讓廠公面子過不去,還請廠公見諒啊。”
魏福忠擺擺手:“都是做戲啊,有什么所謂?文人士族太過清高,咱家就需要歐陽大人這樣的人才,進入他們內部,替咱家探聽到有用的消息?!?br/>
“為廠公做事,我愿肝腦涂地!”歐陽明允深深地做了一個揖。
“八年前,你因為于景漣的事情被貶,不知你可否還記恨咱家啊?”
“這是哪里的話?我當時太過年輕,書生意氣,一時腦熱才會站在于景漣那邊,可是后來宦海浮沉,也讓我明白了,信仰這種東西,簡直就是風中泥沙,誰信誰就是傻子。”
“咱家也知道,你之前和倭寇作戰,不過是早早與他們聯系好了,讓他們佯裝打輸,好送你一個功勞,讓你回順天府幫他們傳遞消息,可是咱家好奇啊,你現在到底是東瀛那邊的人,還是咱家的人呢?”
歐陽明允嚇得跪了下來,擦了把汗:“在下自然是廠公的人!我與東瀛人不過是虛與委蛇,回到順天府才是我的目的,如今我將錢武推出去,當了替罪羊,還找到了盤擎磊以前的夫人,讓她幫忙將錢武尸體送到白虎籠子里,不過是想將水攪渾,攪得越渾越好,這樣才能不露出馬腳,專心為廠公做事啊?!?br/>
“你最好說到做到,否則我東廠的刑具可是不眨眼的?!蔽焊V翼庖焕洌淹嬷稚系臒煑U,“歐陽大人跪著做什么,小德子,你個沒眼力見的,還不給歐陽大人賜座啊?!?br/>
小德子趕忙說:“是奴才蠢了,奴才這就給歐陽大人拿凳子?!?br/>
歐陽明允起身,只覺得腳有點軟,每次面見魏福忠,他都有這種陰風陣陣的感覺,仿佛只要說錯一句話,就會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能超生。
他坐到凳子上,扶著扶手,一顆心才稍微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