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焦氏臉上也是不好看。原本她就不滿徐明薇管家管得太快了,分明是新嫁娘,來家還不滿一年,就接手了這樣一個大攤子。如今再有了孩子,只怕她在傅家扎根越來越深,日后更不好對付。
梅氏這會兒卻笑道,“嫂嫂好急的心思。你看把恒哥兒給喘的,想必是一路跑來的。您也容他歇歇,給口水喝,等氣平了再回話也不遲?!?br/>
王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喊了茶水,說道,“瞧我,連這個都沒瞧出來?!?br/>
梅氏捂嘴笑道,“人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到嫂嫂這兒,卻成了有了兒媳婦就忘了兒子,倒叫我們瞧一回西洋鏡。”
焦氏回過神來,附和道,“可不是呢,這進門都大半年了,好不容易懷上一個,也難怪嫂嫂這樣高興?!?br/>
這話說的,聽著像是好話,細究起來卻是說徐明薇身子有多不好,多難懷上似的。原本要是沒有聽徐明薇說,不知道二房的存了分家的心思的話,傅恒只怕也難聽出焦氏這話背后的聲兒來。這話兒既然聽明白了,自然是要還回去的,因而也淺淺笑道,“孩子這事也全是看父母緣分。我前頭還說要慢些時候再定這事兒,不想明薇這肚子實在爭氣,偷偷地已經懷上了。這緣分來了,果真擋也擋不住,嬸嬸您說是不是?”
焦氏教他話音一堵,也沒了聲兒,正心氣不平的時候,忽地聽到梅氏問道,“恒哥兒,你娘前頭問你的話,你還沒答了呢?你媳婦這肚子想必時日也不長,如今卻是幫你娘在管著家,只怕家里事多,勉強也只是傷神。嫂嫂,您看,這管家的事,恐怕還得您再接了回來哩?!?br/>
焦氏心眼一動,原來三房的也不是全沒心思嘛,竟是在這兒等著了。便是掩嘴一笑,假意惋惜道,“可不是!好不容易得了幫手,誰成想這母子緣分來得這樣巧。只可惜我們妯娌幾個素來都是蠢笨的,平日里就幫手不上,不然也好替嫂嫂分了憂?!?br/>
梅氏淡淡看她一眼,緩聲道,“先前有明薇這孩子管著家,又是個能干的,里里外外,沒有一樣做不好。我們這些個妯娌,有誰不羨慕嫂嫂的?但看嫂嫂這兩個月的氣色便知,是享足了兒媳婦的福的。如今這孩子眼看著是忙不過來了,我也實在是不忍心見了嫂嫂您又往里頭折騰,把這些個日子養出來的精神又給耗盡了。平日里咱們受著兄嫂照顧已是良多,雖是自知蠢笨,但再不濟,也少不得硬著頭皮存心回報一二。嫂嫂您冷眼看著,但有什么要我們妯娌幾個伸了手的,只管吩咐了便是?!?br/>
王氏全沒想到這樣一出,教梅氏這一番話給說得愣神,倒是傅恒先反應了過來,回道,“侄兒在這先謝了嬸嬸的好意。咱們這些做小輩的,本該從小事處盡了孝道。若是還為著份內的事情,繞了長輩們的清凈,才是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不是,倒叫侄兒惶恐了。”
說完不等梅氏和焦氏反應,傅恒又對著王氏說道,“娘,兒子屋里過些日子還要再添些人手,多出的月錢就從我的份例上扣,不走公眾的帳,這會兒先與您說一聲,省得日后忙起來又忘了?!?br/>
王氏說道,“你那幾個銀子,往外行走都不夠花使的,多的人也不用你的,就記娘的份例上。兒女孝順,便是多花些銀錢,心里也是痛快的,你們說是不是?”
最后一句卻是對著梅氏和焦氏說的。梅氏淺淺一笑,焦氏面皮微緊,都點頭附和道,“誰說不是呢?!?br/>
王氏滿意地回頭朝傅恒說道,“好了,你也別杵在這兒了。你媳婦兒這剛有了肚子,回去該忙乎什么就忙乎什么,有缺什么短什么的也盡管來要。就算娘這兒沒有,尋也給娘這寶貝金孫給尋來。”
詹氏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冷哼一聲,心道,什么寶貝金孫,這會兒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哩。但看十月胎滿,那徐明薇能生出個什么東西來!
傅恒得了王氏的話,一時喜滋滋地去了。路上便想,這人心隔肚皮,果然不錯。以前看著三房是一家親,如今還只是懷了個孩子,二房和三房就已經在利字上轉開了腦筋,越發覺著徐明薇說得有道理,的確是該早些和他爹透個話頭,也好早些做了防備。
回了院子,婉容和婉柔她們都在暖炕上做著活兒,傅恒一眼看過去還以為她們在繡帕子什么的,說道,“你們這成天地繡帕子打絡子,哪里有用得完的一天!你們奶奶可還在睡?”
婉柔輕聲道,“剛剛進去看過一回,是還睡著呢,奴們就沒敢吵了奶奶。爺這回可是看錯眼了,您再瞧瞧,奴們手里做的是什么?”
傅恒湊近了一看,原來真不是什么帕子,卻是已經在做孩子的小衣裳了。那樣小小的一件……傅恒不由得心中一暖,連臉色都柔和了許多。
“難為你們兩個想到了前頭。怎地我看這料子倒不像是新的?是家里沒好料子了么?”傅恒打量婉容手上的布頭,分明是七八成新的模樣,疑惑道。
“爺有所不知,這剛出生的孩子皮肉再嬌嫩不過,穿新料子做的衣裳,沒得磨壞了。奴們這還是翻了奶奶的里衣,才得的軟和舊料子。畢竟是奶奶穿過的,上頭有她的味道,將來小主子穿了真真正好,又舒服又安心哩?!蓖袢萋曊f道,嘴角淺淺含著笑。她對這孩子的到來,內心的歡喜不比兩個正經爹娘來得少些。
傅恒原不知道孩子的小衣還有這么多講究,點頭道,“也是你們心細,這袖子怎地又是這樣短?”
婉柔噗呲一聲笑道,“爺,您忘啦?按照月份算,奶奶要到六七月才生,可不是天正熱的時候?”
傅恒教她一提醒,倒想起一樁事情來,正了顏色囑咐道,“往后與人說起日子來,都只說你們奶奶是九月中的時候有的身子,免得遭人背后議論了。”
婉容和婉柔都是一點就通的主兒,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是防著以后有人拿守輕孝期間懷孕的把柄來說事。事實上徐明薇也的確是在輕孝之前就有了身子,可惜日子粘在同一天,難保有心人會在這上頭來做文章。因此按照傅恒所說,直接把懷孕日期提前到月中的時候就正好。婦人生產,早幾天或晚幾天發動都是極正常的。
因而兩人都點頭應道,“奴記住了。”
傅恒滿意地點點頭,自己打了簾子往里屋進去。室內窗子都是掩了的,陰暗昏沉。傅恒眼睛適應了一陣,才看清楚床上躺著的人,正背對著他睡著,身子隨著輕慢的呼吸微微起伏。他只是這樣靜靜瞧著,心中便莫名生出滿滿的歡喜,連動作都忘了。
徐明薇這時似有所感,慢慢翻過身來,隱約瞧見床前有人,險些嚇了一跳。等看清楚了是傅恒,才安下心來,柔聲問道,“是晚飯時候了?”
傅恒搖頭,聲音顯得格外溫柔,輕輕撫著她的臉說道,“日頭還早,你再睡會兒,我就在這兒陪著你。婉容她們這會兒在外頭給咱們孩子做小衣哩,還是拿了你的里衣改的,那么小小的一件,還沒我的手掌大小?!?br/>
徐明薇笑道,“怎會還沒你手掌大小,又不是生的猴兒?!?br/>
她笑得那樣柔美,傅恒一時心神馳蕩,忍不住低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吻。那么軟,那么甜……他恨不能將她給吞下肚去,手上的力氣不免就大了些。
徐明薇艱難地推了推他,勉強開口提醒道,“孩子,小心孩子?!?br/>
傅恒這時才想起她這會兒情況特殊,連忙從她身上翻下來,好不容易平息下翻滾的雜念,苦笑道,“原先只忙著歡喜,倒忘記還有這一茬。孩子果然是生來討債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