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春光淺淺,婉容正領著丫頭婆子們翻曬東西,徐明薇聞著空氣里還隱隱浮動的藥香味,目光偶爾往打起的床簾里頭掃上一眼,見傅恒還闔眼未醒,手里的繡花針便又往花繃子上落下一針。
“爺這是還沒醒呢?王太醫卻是交代了,過了未時需得再喝上一帖藥,這誤了藥性只怕不好。奶奶您看是不是要把姑爺給叫起來?”老賴家的打量一眼徐明薇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徐明薇抬了頭,輕聲道,“昨天夜里發了高熱時時驚醒的,也沒個睡踏實的時候。這會兒好不容易睡著了些,便不驚動了,藥只溫著,等醒了再喂?!?br/>
老賴家的便不敢再勸,正要讓夢央又端了藥湯下去在爐上熱著,倒聽見床上有了動靜。許是被她們的說話聲驚動了,傅恒已經睜眼起了身。
“便拿過來吧?!彼曊f道,雙目赤紅,越發襯得臉色蒼白。
徐明薇見他醒了,放了手里的繡活,問道,“醒了,可覺著好些了?”
傅恒看她一眼,略點了點頭,伸手接過老賴家的遞來的藥碗,仰頭喝了個干凈,說道,“叫后頭備些熱水?!?br/>
卻是要沐浴的意思。
老賴家的便要勸,這前頭才受著風寒起的病。人從考場里頭一出來就迎頭栽倒了,唬得去接人的冬子等人嚇了一跳,連忙在路上就把大夫一同請回了家。結果兩帖子藥喝下去人還迷得三道五道的,死活不醒,這才驚動得傅家老爺下帖子請了太醫來,連著她們家奶奶都受了太太不少掛落。這會子又要水洗澡,可再有個萬一,回頭挨罵的還不是她們家奶奶?
徐明薇知道她心里所想,搖頭看了老賴家的一眼,示意她不要開口。自己倒是接口朝傅恒說道,“今天這天氣雖暖和,還是有風的,正經洗澡就算了,稍微擦洗下便好?!?br/>
傅恒正覺著身上黏嗒嗒的難受,聽著徐明薇說的也有道理,便點了點頭應了。
一時廚房的送了熱水來,徐明薇怕他在里頭萬一又暈著了,收拾了換洗衣裳一同跟了進去。傅恒看著她在凈房里到處走動忙碌,眼神定定的,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徐明薇回看他一眼,淡聲道,“你還只穿著中衣,要擦洗便快些,免得又著了涼?!?br/>
傅恒朝她暖暖一笑,倒攤開了手臂耍賴道,“還是你來替我擦洗了吧,這身前身后的,也有夠不著的地方?!?br/>
徐明薇心里惱他無賴,卻也怕他在外頭待久了回頭又拖重了,只好疊高了袖子過去替他擦背。
傅恒平時看著斯文俊秀,因著從小習武,身上倒不瘦,背上的肌肉十分緊實,兩肩寬平,到腰上正好是一個倒三角的形狀。便是前世見慣了歐美男星健碩身材的徐明薇,也不得不承認,傅恒這一身皮相還是長得不錯的。
就在徐明薇暗自欣賞他身材的時候,傅恒正對自己的提議懊悔不已。算著日子,自那天夜里有過一回,兩人也快有一個月沒有親近過了。這會兒她柔嫩的小手偶爾碰到自己背上,傅恒難以自已地想起這雙手在無數個夜里,是怎樣無助地攀附在自己背上,小小的,軟軟的,卻有著尖利的指甲,在她最難熬的時刻,又是怎樣深深地嵌入自己的皮肉……一想到這些,心底便燥熱得難以平復。
徐明薇這時已經替他擦好了背,便把帕子交還到他手里,說道,“剩下的你自己來吧,總不是什么擦不到的地方。”
話里還帶了點譏諷,傅恒從迷思中清醒,見她轉身要走,下意識就將她摟進懷里緊緊抱住,“別走?!?br/>
兩人身體緊緊相貼著,徐明薇立刻察覺到身后的動靜,臉立時紅了,心里又飛快轉過那個念頭,便停住了掙扎,十分柔順地往傅恒身上靠去,竟有了隨他處置的意思。
傅恒心里微痛,嘴唇貼著她的耳后輕輕吻了吻,又深深聞了一下她的發香,才十分不舍得放開了她。
見她回轉過身來,眼里卻滿滿寫著困惑,仿佛在說,都已經饞成這樣了,怎地還將到嘴的肥肉給吐出來了?傅恒嘴角心里都滿是苦澀,聲音卻是溫柔得宛如同情人訴說著最溫柔的情話一般,“你要的兒子,我會給你,卻不是這個時候。薇薇,你是必須要跟著我去任上的?!?br/>
徐明薇瞳孔一陣放大,片刻后才說了一句,“原來你猜到了。”
傅恒苦笑一聲,“有心的人,唇是熱的?!?br/>
而你是冷的。
傅恒將這一句吞進肚子里,一時又有了那天噬心吞肺的痛楚,想想自己也是可悲可嘆,竟要靠著生子這一節才能再近她一二分。他們明明之前是那樣好,又是怎么走到今天這個冷眼相對的地步的?
徐明薇見他臉上怔怔的,身上還光著,手里卻不動,無奈嘆了一口氣,又把帕子拿了回來,三下五下幫他擦干凈身上。
“再怎樣,也別拿自己的身子玩笑?!彼炖锏f道。
傅恒聞言低頭,只見她烏沉沉發髻下露出的一截細白頸子,那么柔美纖弱,只怕連自己一只手的力氣都抵不過,不堪一擊……卻有著最頑石的倔強,最冷硬的心腸……傅恒闔眼再不看她,一時聽她叫自己伸手穿衣,睜眼才知,已是好了。
老賴家的見兩人一前一后從凈房里頭出來,面上也都算好看,心里一松,上前迎了說道,“爺,奶奶,屋里的褥子被子都已經換上了新的,太太那屋剛剛來傳過話,說是太太一會兒也要過來看看爺。您看看一會兒要穿哪一身?”
最后一句卻是對著徐明薇說的。
“便撿那件新做的松青色的吧,看著人也能精神些?!毙烀鬓鄙宰黾毾耄f道。
老賴家的連忙去開了箱子,才了挑了衣服換上不久,王氏果然帶著薛婆子往他們院子來,進門兩眼便直直地落在了傅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