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良姜自知理虧,但臉面哪有性命要緊,不要臉就不要臉罷,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將不要臉發揚到底:“你的清譽哪有我的性命要緊,你家門外那么些鋪子,我不得躲著點耳目眼線半夜再來啊?!?br/>
“好好好,怎么說都是你有理?!甭淇麑㈤L發松松挽起,簪了枚烏木梅花簪,斜了云良姜一眼,晦氣道:“你的尾巴被人踩掉了么,慌成這樣。”
云良姜連著灌了幾盞冷茶,心下定了幾分:“天都要塌了,我豈能不慌?!?br/>
落葵揚眸輕笑:“天塌了自有高個子的頂著,你如此矮,慌個甚么勁兒?!?br/>
“此番只塌了我頭頂上的那塊天,砸不到旁人,喏,我只好來找你一起頂了。”云良姜略一沉思,語出驚人:“今日許貴妃召我進宮,說三十三年前,父親奉命誅殺南祁國世子滿門,卻手下留情,私放了他的幼子,她說若是我今日做了她的女婿,她自然要保親家無虞,還說我云家滿門就在我的一念之間了?!?br/>
落葵心下一沉,列侯雖然身涉這樁舊事中,但并非主謀且是敵非友,當年詳知內情之人原本就不多,更遑論死了大半,余下的寥寥這些年又都藏身不出,那么這消息走漏的著實蹊蹺,她垂首煮了一壺安神香茶,看百合花慢慢散開,緩緩沉浮,凝神道:“除了這些,許貴妃可還說了甚么旁的要緊事?!?br/>
云良姜仔細回憶今日覲見許貴妃時的情形,將當時的一切一字不漏的復述給落葵聽:“許貴妃給我瞧了一紙口供,說是近日抓到了當年漏網的世子貼身侍衛,供述是他與我父親合謀,放走了世子的幼子。”
當年那樁潑天巨案,是因在青州為質的南祁國世子而起,卻牽連了不少皇親貴胄,流亡的,砍頭的不計其數,而整個南祁國世子府更是覆滅殆盡。
溫茶在手,落葵心中清明:“良姜,三十幾年前的事想來你是不清楚的,但我卻是聽父親說過的,當時世子幼子不過才三歲,即便是列侯私放了他,但若內無人接應外無人護送,那孩子也定然是活不成的,當時因著幼子失蹤,青州四門封閉,官兵挨家挨戶搜了個底兒朝天,將這城中的地皮一寸寸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幼子的下落。如今許貴妃抓住了世子當年的貼身侍衛,莫非那侍衛只招了列侯一個,卻沒招出是何人接應何人護送,藏在了何處才躲過了搜查,又是如何送出的城,這三十幾年間幼子又是在何處容身的么。”
云良姜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只一臉茫然的搖頭道:“沒有,那口供我看的仔細,除了父親,并未攀咬旁人。”
落葵垂首,緩緩晃動長嘴鏨花銅壺,一縷縷熱騰騰的白煙從壺嘴處逸出,打著旋兒升到虛空中,疑影兒在心間晃個不停,三十幾年前許府遠在梁州,而許貴妃還只是個十歲的閨閣在室女,入宮為妃是二十五年前的事,而許府則是十年前才回的京,三十幾年前的舊事,他們既未親身經歷,也未親眼看著,道聽途說所知定然不多,而當年世子的身邊人皆死于那場混戰,如今又怎會憑空冒出來個心腹侍衛指證列侯,且指證的顛三倒四,與舊事對應不上,此事定然不真,此人冒出來的也著實蹊蹺,她凝眸,上下看了看云良姜,如此尋常的這么個人,怎么就成了搶手的香餑餑,為了引君入甕,許貴妃還真舍得下血本,憑空捏造了一個人和一份口供,也不怕將他嚇出個好歹。
想清楚了此節,她望住杜桂,緩緩道:“杜桂,你怎么看?!?br/>
杜桂沉吟:“依屬下看,許貴妃所言是真是假并不要緊,要緊的是許貴妃說此事是真的,陛下便會相信是真的。”
落葵頷首,定定望住云良姜:“良姜,此事你自己可有甚么打算。”
云良姜眸光堅毅,全然沒了方才的慌亂與驚恐,狠狠摔了個粉彩豆綠茶碗,心像是被鋒利的碎瓷劃過,生疼生疼的:“我想,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但這世間唯獨娶誰,與誰共度一生是可以如如我所愿的?!彼ǘㄍ÷淇?,篤定道:“我不娶晉和,寧死也不娶。”
雖然許多事都是天不遂人愿,更是非人力可以改變,盡人事聽天命的事太多了,但,逆天而為也并非不可為,不試一試,如何知道生門在何處。落葵知道云良姜心中郁結,沒去計較他砸了自己寶貝的杯盞,只在心底肉疼了一番。
偶有風過,落葵裹緊了被子,杜桂見狀,忙緊閉了門窗,續了盞熱茶過去:“主子,再喝一點兒安神茶暖暖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