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遠離內陸,謀生十分不易,船只成了往返外海與內陸的唯一工具,家里有沒有船,有大船還是有小船,有一艘還是有很多艘,成了判斷一戶人家富裕還是貧窮的唯一標準,也是這戶人家能否娶上媳婦,娶得媳婦貌美還是貌丑,能娶得上幾個媳婦的關鍵所在。
在東閩國,有的幾戶人家共同擁有一艘巨舟,而有的則是一家擁有多艘巨舟,平日里精明強干的男子乘舟遠航謀生計,而女子則在家中操持家務,有些人終其一生都沒有離開過東閩國。
寬廣的深藍色外海中,時時有巨舟往返駛過,如同散落在空中的點點星辰,忽而一陣狂風掠過船身,落葵在船上搖搖晃晃昏昏欲睡,望著在不遠處同樣搖搖晃晃的岸邊,眼角忽然有些濕潤,像是往事猝不及防的撲了過來,將眼簾扯的生疼。
東閩國臨海,冬日里地氣溫暖無雪,可那一年那一日,青天白日里起了幾聲滾滾悶雷,重重黑云像破爛不堪的旌旗,張牙舞爪的布滿整個天空,一陣北風卷過崇云,云層低壓直墜地面。
彼時,東閩國的碼頭上修建了巨大的廣場,廣場北側起了數十丈的高臺,高臺之上矗立一桿旗桿,尖利的桿頂直入云霄。
巨大的黑色碼頭廣場上殘缺不全的肢體散落如碎石,鮮血潺潺從傷口涌出,有人還活著,發出低微痛楚的呻吟,有人已死了,掩埋在逆流成河的狼藉血水里,一動不動。
剩余的百余名四肢健全,破衣爛衫的死士,手拿刀槍劍戟,鮮血從刀尖兒,槍頭,劍身,戟縫中不斷滴落,像是剛從血水中撈出,將高臺圍的水泄不通,他們個個身上帶傷,看上去勇猛無比,可望向高臺之上時,眸中卻生出膽怯之意。
那高臺上只余下六個人,六個人中只有三個尚且能勉強倚劍而立,鮮血哩哩啦啦糊住眼眸臉龐,有自己的,有敵人的,身上的鎧甲被狠狠劈開,露出破爛的衣衫和掀開的皮肉與狼狽的血跡。
天地間驀然起了漫天飛雪,飄飄灑灑,如白棉扯絮。狂躁的北風呼嘯陡卷,將臨海碼頭上的參天巨樹棵棵摧斷,巨大的樹枝呼嘯而飛,轟然砸在或活著或死去的人身上,鮮血像傾盆大雨,裹挾著哀鳴陣陣,紛紛四散而去。
只一瞬的平靜死寂,百余名死士便再度向高臺涌來,刀槍劍戟微晃,發出霍霍之聲,高臺之上的三人沒有絲毫懼意,眸光陰冷掃過,此時的他們早已不是血肉之軀,是妖,是魔,是不知痛不畏死的,流干了血也要戰到最后一刻的勇士。
忽而狂風平地而起,深藍色的海面卷起巨浪,那滔天巨浪銀白,寒氣逼人,渾身染血的紅衣少女立在浪頭,素白的臉赤紅的眼,滿頭墨發如同鬼魅的手,掬起一蓬蓬銀色浪花。
狂風卷起似血紅衣,如云廣袖,少女眼神冰寒凌厲,就像她周身打著旋兒飛揚的冰雪,只望了面前眾人一眼,整個深藍海面剎那間便冰封一片,那冰面極厚極廣,一直覆蓋到黑色廣場之上,覆蓋到廣場上或死或活的肢體上。
少女的右手虛晃,憑空握住一張彎弓,那弓極大,通體晶瑩如同玄冰打造,在她手中生出迫人的寒意,直逼人的雙眸,令人無法直視褻瀆,令人生出逃意。
漫天北風悲嚎呼嘯,銀色浪花化作漫天長箭瞬時握在少女左手,她舉起弓箭,露出傷痕累累的腕子,身側大風呼嘯,如同凄厲的鬼哭狼嚎,她搭弓射箭,數箭齊發,晶瑩長箭沖破遍地飛雪,悉數撲向圍住高臺的死士。
“落葵,不要啊?!睆V場高臺之上,高高矗立的旗桿之下,發出凄厲而絕望的大喊。
少女的眼珠兒絕望的轉了一轉,旋即厲色一閃,漫天的風雪陡然變大,冰錐掠過,風聲如同蒼鷹泣血,長風倒卷,黑云翻騰,長風卷起少女的衣裙,火紅似血如朝霞滿天,翩然欲飛,她冷冷吐出一個字,每個字都含著濃濃的血腥之氣:“破。”
墨發掬起越來越多的銀色浪花,在半空中凝結成長箭,少女極快的搭弓射箭,一刻不歇,長箭呼嘯而過,掠過耳畔長發,撲向廣場上遙遙相立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