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枯瘦的臉上溝壑縱橫,抽搐般狠狠抖了一下,他神情凝重而絕然,抿唇不語,可手上卻刀光閃現,頃刻間便要劈上劍陣。
細辛毫不遲疑的握在了刀光上,犀利的鋒刃劃破她的手,血似雨滴,紛揚灑落,她不住的搖頭,從喉嚨深處擠出凄然低語:“六哥,這一刀砍下來,這十年的忍辱負重就枉費了?!?br/>
老者渾濁的雙眸幽幽一轉,眸底噙滿了淚,他幾度張口幾度哽咽,終是無言而悲壯的抽出鋒刃,再度劈了下去。
細辛一把抱著老者的胳膊,張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臂內側,咬出個深可見骨的血口子,血染上她蒼白的嘴唇,一片邪紅,她擦了擦唇邊,顫抖著牽出一抹笑,低語中夾著詭譎的血腥氣:“六哥,咱們通靈谷,數百口人不能枉死。”
老者緊緊攥住細辛的雙手,清澈的淚越過皺紋,一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他的額角青筋爆裂,鼻翼艱難的翕動著,顯然以使足了渾身的力量去克制顫抖,克制無聲的哽咽。
此時,外頭傳來拾階而下的腳步聲,沉甸甸的砸在二人心上,細辛一把推開老者,捧起碗重重砸在了地上,柳眉倒豎,怒目相視,指著老者厲聲罵道:“你個老東西,老娘明日就要死了,今日還不給口好飯好菜吃么,老娘要吃肉,吃肉。”
話音未落,她便拿起地上的碎瓷片,在手上狠狠一劃,頓時血如雨下,她忍痛喝道:“不給老娘吃肉,老娘就死給你看,讓你們明日只能對著老娘的尸首唱戲?!?br/>
就在此時,驚雷般的悶悶之聲傳來,在劍陣外盤旋:“都死到臨頭了,還這般囂張?!痹捯舴铰洌淄璞池撾p手,緩緩走了過來,一路拖過搖曳的暗影,形如鬼魅,落在老者身上。
老者忙斂眉垂眸,斂盡悲戚神色,神情如常,佝僂著身子無聲行禮,又顫巍巍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
雷丸掠了老者一眼,并未瞧出甚么不妥,揮了揮手,溫和道:“你去罷,備些上好吃食送過來,算是送這姑娘上路了。”
老者微微頷首,藏起眸底深深的狠毒不甘與悲傷,顫巍巍的提著食盒佝僂著背,緩慢而踉蹌的走了出去,只留下雷丸與細辛在此地相對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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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山拔仙峰。
夜色寂寂,天邊浮起些淡淡的云翳,將那原本便昏暗的月色,遮掩的不漏半分痕跡。
太白山中的夜里風大,吹得無盡的黑暗飛卷,黑暗中,唯有一重一重山脊,如同蠻獸無聲靜伏,層層逼仄而下。
一盞風燈輕移,幾分蕭索傾瀉。
即墨清淺枯坐在庭前,吹得衣袂無聲翩躚,他一杯接一杯的對月獨酌,腳下已倒伏了三四個空酒壺,但他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依舊不停的灌酒,將自己灌得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