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辰早過了飯點兒,西市街面上空蕩蕩的,沒甚么人,酒肆也封了灶,掌柜沒精打采的靠在柜臺后頭,垂頭耷腦的扒拉算盤珠子。
沒什么堂可跑,跑堂也沒了用武之地,神情懨懨的靠著柜臺嗑瓜子。
角落里一食案,一壺茶,一碟瓜子,一群人聊的熱火朝天。
“你們說,日后遷都孟章宮了,咱們合虛山城是不是就沒這么熱鬧了?!蹦贻p后生有點胡人的模樣,長得深目高鼻,扯著把干巴巴的嗓子,猛灌了一口茶,伸手高高挽起袖管,一把大蒲扇搖的呼啦呼啦直響,即便是如此,汗珠子還是從額角不停的甩下來,到底是年輕人火力壯,稍稍沾上點日頭,便汗如雨下。
中年漢子頭戴方巾,笑呵呵的捋著長髯:“怎么會,咱們合虛山怎么說也是五朝京師,漕運碼頭,水路陸路都是必經之地,肯定差不了,再說了,妖帝搬走了,咱們合虛山城的官兒和百姓,好歹也能松快松快,日子只怕比從前更好過了呢?!?br/>
此人是這一堆人中唯一念過兩年私塾的,認得幾個字,時常幫著鄉里鄉親的寫個家書對聯兒什么的,頗有些威望。這一席話自然說的眾人頻頻點頭,深以為是。
“誒,今兒怎么沒見著六爺。”半大小子一身半舊的短打扮,搭在肩上的汗巾已經分不出顏色來了,下了漕運碼頭就直奔這個酒肆,幾碗熱茶下肚,舒坦。
一直翹腳坐在邊上,瞇著雙眸哼小曲兒的精瘦小子陡然睜開眼,高深莫測的笑了起來:“六爺如今可是攀上高枝兒了?!?br/>
眾人皆是好奇心大起,有人斟酌了一句:“是那位六殿下,新冊立的太子爺空青么?”
精瘦小子瞟了開口之人一眼,點點頭:“可不是么,新鮮熱乎的太子爺,請六爺的戲班子過府唱曲兒?!?br/>
方巾漢子眸光微暗,搖頭嘆息,隱含不屑:“這位爺,成天介花天酒地,荒淫無度,怎么也沒想到會是他入主東宮。”
“噓?!本菪∽幼隽藗€噤聲的動作,壓低了聲音:“要不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呢,這位爺再不著調,架不住有鳳族的耳邊風啊,聽說是鳳族的蒼術帝君說動了妖帝,保著這位爺入主的東宮?!?br/>
妖帝登基后,冊立六殿下空青為太子,這原本是理所應當的新朝新氣象,可沒料到背后竟還有如此的驚天秘聞,眾人就著瓜子香茶,并幾瓣西瓜,聽得津津有味。
廚子守著一眼沒甚么煙火氣的灶眼,越守越無聊,索性也跑到正堂,湊到柜臺邊上嗑瓜子,聽到這話,也來了精神,湊到那桌客人旁邊,眸光羨慕,連連咋舌:“那要是這么說的話,輔保太子這么大的功勞,蒼術帝君豈不是從此就要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了?!?br/>
跑堂遙遙一笑:“蒼術帝君已是鳳族帝君了,再高升,又能升到哪去?!?br/>
方巾漢子抿了口茶,頗有些悲天憫人的嘆息一聲:“位極人臣,剝極必復啊,登高必跌重,不是好兆頭啊?!彼仡^,望著柜臺后頭的掌柜,探究道:“掌柜的,你說是吧?!?br/>
這話說得高深莫測,沒有幾個人全然聽明白,但還是聽得出不是什么好話,一時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