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原先他們高高供奉起來的太子殿下塑成跪地認罪的姿勢,擺放在人流眾多處,鼓吹走過去時沖這木木的石像吐一口唾沫或抽打兩下就可以去除晦氣?;蛘吒M一步,直接塑成伏地磕頭狀,用以代替門檻,供千人踩萬人踏。在仙樂滅國后的一二十年里,許多城鎮與村莊都能看到這些石像,謝憐又如何會不熟悉自己跪下來后的背影是什么樣的?
人尚未至,罵聲先至。謝憐側目望去,只見一個身形飄逸的青衫人走了進來。處于某種不值一提的原因,謝憐忍不住第一眼就去看了他的頭頂,看到他戴著面具,頭頂無燈,竟然微覺失望。一群青衣小鬼簇擁著這名青衣人,仿佛一圈蠟燭圍著中間一個人。想必,這就是那傳說中的鬼界四大害之一,青鬼戚容了。
那群青衣小鬼圍著戚容高聲呼王,七嘴八舌,謝憐聽了大概。原來這戚容派了幾個心腹去鬼市,鬧事不成,給花城打得灰飛煙滅,于是他準備再戰。誰知這第二輪還沒放出去呢,就在路上遇到了被流放的裴宿。裴宿現在雖然被下放人間了,但好歹曾經是個神官,也沒別的事干,遇上了便順手清理了一波,于是又給打得灰飛煙滅。
謝憐聽著,真有種捂住耳朵的沖動。同樣是罵人,風信一激動,也罵得不堪入耳,可他罵得再難聽,也能明顯感覺出來他不過一時血氣上涌,并無真實詛咒意圖。而戚容的罵法則不然,讓人聽了毫不懷疑他心里是當真希望被他咒的人死得如他罵得那般骯臟齷齪,完全不吝攻人下三路,簡直是下流了。
謝憐聽了,不敢茍同??v是宣姬有可悲之處,但也不似他們說得這般仿佛全都是裴將軍一人的錯,畢竟那十幾個新娘是她本人主動擄去的,也是她本人殺死的。烈性不假,好女子待商榷。而前面他罵小裴是抱著裴將軍的大腿才飛升的,這一點謝憐更不敢茍同。這么多年上上下下過來,有一句話他是敢說的:有本事的,不一定能飛升;但飛升了的,就一定有他的本事。若自身無實力,再怎么求人提攜,過不了那道天劫,最多也只得一個“同神官”湊合。謝憐與裴宿雖交集不多,但他能看出,小裴之武力,隱隱在郎千秋之上。只是,有多大本事也不等于就能有多高地位,運勢也是要素之一,不然裴宿早就該單獨立殿了。
他說著往后一癱,坐到了那張華麗的長椅上,腳一抬,一雙靴子便搭在了那座石像的肩頭。竟是把這石像當做是足踏了。
花城辨出了這個字,先是低頭,看他一眼,謝憐目光之中盡是感激,乃是謝他好意。隨即,又輕輕搖頭,在他手心寫了一個“聽”和一個“天”。
聽戚容的話,似乎他差人去辦了件什么事兒,和上天庭那兩位神官有關,而且不是什么好事兒,謝憐是一定要聽一聽的。至于雕像給人當足踏什么的,想想他連門檻都當過,自然覺得沒啥,反正那只不過是一塊石頭而已,又不真是他本人。雖然只寫了簡短的三個字,但二人目光一交接,謝憐便知花城懂了他的意思。花城慢慢握緊了手,轉過頭,看不見臉上神情了。
姑且不管他們所傳的是不是謠言,這般惡傳原本就居心不良,更何況還喬裝成人做砸廟這種損人功德的缺德事,禍水東引,心思歹毒,無怪乎上天庭的各位神官提起戚容都說他本事不大卻很是煩人。謝憐暗暗記下:“回頭若是有機會,告知君吾一聲,仔細兩位神官給人挑撥離間了?!?br/>
一名青衣小鬼見這有個小兒,面露喜色,手臂一伸就要抓他,那年輕男子“啊”了一聲,跳了起來。還不知他要怎么做,謝憐身形微動,這時,卻覺身旁人影一閃?;仡^一看,花城站了出來。
幾名青衣小鬼紛紛亮出兵器,警惕道:“站??!你出來做什么?!”
花城卻笑道:“仙樂皇族在此,你們不打算拿出幾分敬意嗎?”
須臾,戚容霍然站起,面具下吭了一聲,仿佛怒極反笑:“你好大的狗膽!來我面前開這種玩笑?!你倒是說說,你是哪門子的仙樂皇族?哪一支?!”
忽然之間,謝憐感覺懷中的郎千秋不倒翁,似乎掙扎著歪了一下。
戚容的獰笑從面具下傳來:“安樂王?我看你是找死!誰叫你到我這兒來找事的?叫你來的人沒給你補補史書?安樂王已經是仙樂皇室僅存的一支血脈,可這支也早就死絕了!你是個什么東西,敢在我面前冒充仙樂皇族?”
戚容喝道:“拿下!拿下這古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