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3章 凝眸處最癡絕
意遲巷既有袁正定、關翳然這樣的出息子弟,建功立業,光耀門楣,也有穿不上官袍、混不著蔭封純屬混日子的, 掙錢而已。
今天曹耕心走在回家路上,就遇到這么一個別說挑起家族大梁、不拆梁就該高燒香的紈绔子弟,家族對此人也談不上如何失望,反正意遲巷和篪兒街,這樣的官宦子孫和將種子弟,不在少數,只要逢年過節那會兒,少礙長輩的眼, 別湊上去討罵, 正月里難受幾天,差不多就能快活一整年了。馬車緩緩停下,因為男人聽到車夫的心聲提醒,說曹侍郎今兒沒在衙門當差,男人趕忙伸出白膩手指掀開車窗簾子,他與曹晴朗是同齡人,今天車內帶著個衣衫華貴的狐媚子,她說是想要逛一逛傳說中的意遲巷,尋常車馬哪敢來這邊逛蕩,即便法無禁止,也沒膽子來這條巷子游覽,男人就帶她來長長見識,這類行徑, 屢試不爽,比春藥還管用。男人挪到車窗那邊,伸手提著彩衣國編織的簾子, 瞧見了那個拎著紫葫蘆獨自散步曹侍郎, 他先與女子吹噓了一通, 自己與曹侍郎是怎么個關系好,曹侍郎如今在咱們大驪朝中又是如何顯貴。意遲巷只有在早朝和黃昏兩個點,車水馬龍,人滿為患,這會兒還是很冷清的。男人把腦袋探出車窗,見四下無人,便大喝一聲,笑道曹大哥,得空就去我家酒樓喝酒,剛進貨了一批山上酒釀,其實滋味不比長春仙釀遜色,就是相對名氣小了些。
走在梧桐樹蔭里的曹侍郎停下腳步,轉頭望去,車窗那邊就像掛著一顆豬頭。
曹侍郎便側過身,等到馬車緩緩靠近,拿酒葫蘆輕輕一敲那顆豬頭,笑瞇瞇調侃一句,韋胖子, 這是帶弟媳婦歸寧, 終于舍得回家啦?
姓韋的肥胖男人赧顏,自己都還沒成親呢。他確實沒有與那女子吹牛皮不打草稿,與曹耕心確實是一起玩到大的發小,關系很鐵。
曹耕心少年時倒賣那些不正經的玩意兒,都是這個家伙在忙前忙后,如今也是唯一一個曹耕心喝酒記賬且從不催債的好人。
而且男人有一個宗旨,不管曹耕心當了什么官,從不求他辦事,見了面就只是約酒,約上了酒,也只聊年少趣事和糗事。
曹耕心滿眼笑意,沒有挪步的意思,就站在路邊陪著胖子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好像一個恍惚,昔年白白胖胖的少年,就變成了蓄須的成年人,唯一的區別,就是又胖了幾圈。
大概正因為掙錢不兇,再加上家族長輩這些年在官場不太景氣,有點走下坡路了,已經多年沒有一個有資格列席小朝會的頂梁柱,胖子只是在菖蒲河開了一間酒樓,相較于一般老百姓當然算是日進斗金了,可在高門林立的意遲巷,混得就連個所謂的高不成低不就都算不上了,在意遲巷那撥公認不務正業的顯宦弟子里邊,都屬于不入流的,一些個后輩,只要是肯跑大瀆南邊生意的,前些年都擁有一兩艘山上的仙家渡船了,總之沒幾個瞧得起眼前胖子的。
就在此時,又有數輛馬車路過此地,顯然瞧見了曹侍郎的身影,紛紛停下,一個滿身貴氣的青年掀開車簾,滿臉笑容與曹侍郎打招呼,雙方屬于世交,還是姻親,所以青年喊了這位吏部侍郎大人一聲關系親昵的曹叔叔。
曹耕心都懶得斜眼一瞥,置若罔聞,只顧著與胖子繼續閑聊,就這么把那位生意做得很大的意遲巷晚輩晾在那邊,后者打招呼也不是,就此告辭也不是。在一幫朋友那邊折了這么大一面子,青年根本不敢將不悅放在臉上,甚至都沒有識趣默默離去,就彎腰半蹲著車簾子和駕車馬夫附近,曹耕心還是得到胖子的小聲提醒,曹大哥你可別讓自己難做人啊,曹侍郎這才朝那支車隊斜眼望去,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趕緊滾蛋,一邊涼快去。
那個家族有數人在大驪地方上擔任封疆大吏的富貴青年,根本不敢放一個屁,悻悻然躲回車廂內,甚至也沒覺得有什么丟臉的。
意遲巷子弟也分三六九等,官場履歷極其扎實的曹耕心,是毋庸置疑的第一等,故而那青年的父輩甚至是爺爺輩,如今瞧見了曹耕心,都是平起平坐談笑風生的,閑聊時若是曹耕心翹起二郎腿,不是沒家教,是自家人不見外,相互間串門拜年喝酒那會兒,這還是曹耕心有意執晚輩禮,不愿坐主位罷了。
胖子笑道:“何必這么不給面子,難堪得教我這種旁人都要摳腳。”
曹耕心在腰間別好酒葫蘆,微笑道:“這幫小王八蛋,兜里有倆臭錢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酒樓生意做得那么大,都不知道請曹叔叔喝酒,不請喝酒也罷了,也不知道看在我跟他姑姑差點訂了一樁娃娃親的份上,把酒債給結了,只是路上瞧見了,輕飄飄喊一句曹叔叔,能值幾個酒錢,天底下有這么好的事情?”
胖子疑惑道:“曹大哥,你今天不是剛把酒債都還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