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五月底的天氣悶熱起來宛若盛夏。
上午會有專程的侍讀官或侍講官為他們授課,課時為一個時辰,其余時間自學。
翰林院最高官員為翰林院學士,正五品,主管翰林院的大小事宜,公務繁忙,一般沒功夫為新來的官員答疑解惑。
蕭六郎是翰林院修撰,從六品。
三人之下又設了五經博士九人,正八品。
因此哪怕他們官階不高,卻擁有十分雄厚的文學素養與底蘊,在翰林院地位卓然。
歷朝的翰林院職責都有所不同,本朝的翰林院主掌制誥、修史、文翰等事,也會撰寫皇帝的起居注。
今日一位姓楊的修撰將蕭六郎叫了過去。
他讓蕭六郎寫一段碑文,說是陛下有重修皇陵的打算。
楊修撰看過之后卻極為不滿地皺了皺眉:“你好歹是新科狀元,就這么點水平嗎?你看看你自己寫了些什么?這種碑文拿去給陛下過目,非得激怒陛下不可!”
楊修撰一臉難以置信:“哪幾句你自己看不出來嗎?還用我教你?你當初的狀元是怎么當上去的?”
結果楊修撰依舊不滿意。
楊修撰怒道:“怎么連一紙像樣的碑文都寫不出來?我看你中午飯也不要吃了,留在這里給我繼續寫!寫到我滿意為止!”
蕭六郎拿著碑文回了辦公房,繼續研磨、提筆、寫碑文。
忽然,一顆頂著官帽的腦袋伸了進來,捏著鼻子四下看了看,確定這會兒外頭無人才悄咪咪地抱著食盒閃進了屋。
寧致遠將食盒放在桌上,道:“給你送吃的啊!方才在食館碰到馮林和林成業了,他倆問我你怎么沒來吃飯,我說你吃過了。”
不是什么好菜。
他給蕭六郎帶的是一碗陽春面,灑了幾粒蔥花,還帶了一碟鹵水豆芽。
他忙去將門窗關上。
“趕緊吃趕緊吃!”寧致遠催促蕭六郎。
陽春面的味道淡了,鹵豆芽的味道咸了,不過他沒挑剔什么,吃得很干凈。
才這么一小會兒,寧致遠身上已經可擰出水來了,真不知蕭六郎每天是怎么過來怎么過來的。
一股微風吹來,解暑……卻也銷魂。
寧致遠看著他桌上密密麻麻的一沓碑文,猶豫了一下,問道:“楊修撰又給你難堪了?”
前幾次比較隱晦,只讓重寫三五回,今日卻連午飯都沒許蕭六郎吃。
但不可否認的是,蕭六郎的每一篇碑文都確實比上一篇寫得更好,可原本他的第一篇就已經足夠驚艷了。
“你過來沒人看見嗎?”蕭六郎問。
“你別待太久,早點回去?!笔捔烧f著,從錢袋里拿出一個銀裸子,“這是飯錢?!?br/>
蕭六郎想了想,沒再硬塞:“好,多謝了?!?br/>
換他,只怕早崩潰辭官了。
他是想勸蕭六郎去給安郡王服個軟來著,其實也不是安郡王整他,安郡王剛來,還使喚不動這些人,寧致遠猜測是莊太傅的授意。
但如果安郡王愿意從中周旋,多少能護著蕭六郎一點。
可他也明白蕭六郎不是這種陽奉陰違的人。
“行,我走了?!睂幹逻h見他不愿在這個話題深入,嘆息一聲,拿上食盒,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楊修撰自然又是一堆挑剔的話,若不是規矩擺在那兒,他或許要把這一沓碑文摔在蕭六郎的頭上。
他氣得坐回了椅子上,沒好氣地瞪了蕭六郎一眼:“杵著干嘛?還不快去重寫!”
“哎——你什么態度——”楊修撰咬牙,正要發作,安郡王忽然走了進來。
“怎么會?”楊修撰一秒變臉,笑嘻嘻地站起身來,來到安郡王面前,拱手行了一禮。
“啊……是!是!”楊修撰哈哈一笑,撓了撓頭,問道,“玉恒是找在下……呃……找我有事嗎?”
月羅山的藏書閣是一位民間的隱士捐贈的,里頭有不少歷朝歷代的史書,只不過,有些歷史需要重新編修。
“我可以去?!卑部ね觞c頭。
安郡王望著已經走出去的蕭六郎道:“把蕭修撰也帶上吧,我記得他的史學學得極好?!?br/>
不過既然安郡王開口了,楊修撰就暫時放棄了折磨蕭六郎寫碑文的計劃,改為帶上蕭六郎與安郡王一行人去了京城外的月羅山。
寧致遠沒去,他下午被侍讀官叫去打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