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涌上來的時候,仿佛群山都在動搖。
夏村守軍的舉動,對于常勝軍來說,是有些猝不及防的。戰陣之上來往博弈已經進行了**天,攻防之勢,其實基本已經固定,夏村守軍的人數不及常勝軍這邊,要離開掩體,基本上不太可能。這幾天就算打得再慘烈,也只是你一招我一招的在互相拆。昨日回過頭去,打敗龍茴的部隊,抓來這批俘虜,委實是一招狠棋,也算得上是無法可解的陽謀,但……總會出現些許例外的時候。
當最初的幾個俘虜開始不肯前行時,郭藥師等人心中,就覺得有些麻煩了,但誰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麻煩。原本是要下一招狠棋,但對面轟然間就把棋盤給掀了。
在那一刻,對面所表現出來的,幾乎已經是不該屬于一個將領的敏銳。當俘虜開始逆行,夏村之中的動靜在片刻間聚集、傳來,然后就已經變得狂熱、兇險、漫山遍野。郭藥師的心中幾乎在陡然間沉了一沉,他心中還無法細想這心情的意義。而在前方一點,騎在馬上,正命令部下動手斬殺俘虜的劉舜仁陡然勒住了韁繩,頭皮發麻收緊,口中罵了出來:“我——操啊——”
殺聲震天蔓延,其中的戾氣聚集,幾近凝固。在戰陣之上,兇狠的叫喊時常能夠聽到,并不出奇,所有的精兵對敵人下手,也都是兇猛堅決的,但只有在一些特殊情況下,能夠聽到這種讓人心悸的喊聲。有時候,人一聽就懂了,那意味著真正的不死不休。不是一般混混的狠話,也不是一般軍隊用來嚇人和振奮軍心的手段。那已經是發自心底的憤恨和堅決,能發出這種聲音的敵人,他的每一顆牙齒每一根頭發,都是危險的。
整個常勝軍的隊伍,也錯愕了一瞬。
但他們畢竟是精兵,盡管心中沒有預料到大清早的忽然戳爆了馬蜂窩。當對方陡然砸了棋盤,在郭藥師、張令徽等人的命令下,整支軍隊也在轉眼間擺開陣勢,直撲而上。
漫山遍野的人潮,鐵騎如長龍蔓延,距離迅速的拉近,隨后,沖撞——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握長刀,毛一山已經沖在了第一列。他口中吶喊、雙目通紅,朝著前方兇狠殺來的人潮撞了上去。前方是穿著厚重大衣比他甚至高出一個頭的怨軍漢子,兩人長刀猛劈而下,身側無數的刀光、血花濺起,他們拼過這一刀,毛一山腳步未停,撞在對方身上,有些發麻的手腕抓起長刀便是往上一揮。血腥的氣息濺了他一臉,那高大漢子被撞開一旁。旁邊同伴的刀鋒朝著他的肩膀上落下去,直斬至腰。
吶喊之中,毛一山已跨出兩步,后方又是一名怨軍士兵出現在眼前,揮刀斬下。他一步前沖,猛的一刀。從那人腋下揮了上去,那人手臂斷了,鮮血瘋狂噴涌,毛一山一路前沖,在那人胸前嘩嘩嘩的連續劈了三刀。刀柄狠狠砸在那人頭頂上,那人方才倒下。身側的同伴已經往前方沖了過去,毛一山也猛撲著跟上,長刀刷的砍過了一名敵人的肚子。
彌漫的血腥氣中,眼前是無數的刀光,猙獰的面目。意志狂熱,但腦海中的思維卻是出奇的冰冷,旁邊一名敵人朝他砍殺過來,被他一抬手架住了手臂,那遼東漢子一腳踢過來,他也抬起長刀,朝著對方的另一條腿上捅了下去,這一刀直接捅穿了那人的大腿,那漢子還沒有倒下,毛一山身邊的同伴一刀劈開了那人的腰肋,毛一山揪住那人的手臂,用力拉回刀鋒,便又是一刀捅進了那人的肚子,刷的撕開!
“……吃了他們!”
他想起那叫喊之聲,口中也跟著叫喊了出來,奔跑之中,將一名敵人轟的撞翻在地。兩人在雪地上糾纏撕扯,長刀被壓在身下的時候,那遼東漢子在毛一山的身上重重地打了兩拳,毛一山也還了一拳,死死抱住那人時,眼見那人面目在視野中晃了過去,他張開嘴便直接朝對方頭上咬了過去。
這一口咬中了那人的臉頰,對方瘋狂掙扎,朝著毛一山肚子上打了兩拳,而毛一山的口中已經滿是血腥氣,猛地用力,將那人半張臉皮直接撕了下來,那人兇狠地叫著、掙扎,在毛一山嘴上撞了一下,下一刻,毛一山口中還咬著對方的半張臉,也揚起頭狠狠地撞了下去,一記頭槌毫無保留地砸在了對方的眉眼間,他抬起頭來,又砰砰的撞了兩下。然后爬起來,握住長刀便往對方肚子上抹了一下,然后又朝著對方脖子上捅了下去。
抬頭起身時,一名怨軍士兵正朝他沖來,揮刀斬向他的頭頂,他腳下一跪,一刀橫劈,那士兵在奔跑中整條右腿都被這一刀砍斷,帶著鮮血摔向前方。血澆在了毛一山的身上。
這片刻之間,他的身上已經血腥猙獰猶如惡鬼一般了。
死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