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傾瀉。
六月初八,獨龍崗,接近正午時分,戰場之上出現一片短暫的真空期。
梁山眾將的圍攻之下,莊外的地利,已經再難維持,欒廷玉等人在最后完全撤回了莊子里,梁山的幾支隊伍守住四門,但后續部隊卻來得緩慢。梁山軍營那邊肅殺安靜,猶如在暗暗的蓄力。祝家莊內眾人便趁著這點時間,在莊子的石墻后休息整備,不少人到石墻上看看,然后又下來。
“那邊要攻過來了吧?”
“不是說那邊內訌了……”
“內訌了……他們也還有一萬多人啊……”
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總是免不了的,也有些人在議論這邊這位雷公子的計策是否奏效。連日以來,寧毅刻意向祝莊眾人放出的輿論確實有著振奮士氣的作用,包括吳用的吃癟,自己這邊不斷放出俘虜,給那邊造成麻煩之類的事情,今天上午掛出的劉唐人頭,也確實給祝家莊一邊打下了一針興奮劑。
但數日以來的交戰,陸續的死傷確實給祝家莊的莊戶帶來了沉重的打擊。他們并非正規軍隊,就算平日里民風彪悍,在這樣嚴重的死亡陰影下,內心的壓力也是極大的,有關于這位雷公子的宣傳,起到的或許是一線希望的效果,而作為大家抵抗的內心基礎的,其實還是梁山人早些時日的兇悍。
在這之前,梁山幾乎從未想過獨龍崗會有打不下的情況。這樣的心理影響下。將整個戰局當成練兵,眾人都打得極為酣暢。
梁山那邊的酣暢淋漓,對于祝家莊與扈家莊來說,對方就是毫不留情的放手殺戮,不管你這邊怎樣反抗,對方總是以泰山壓頂的氣勢打過來。這就好像是一個武林高手在殺人之前戲耍對手,你拼命也好,歇斯底里也好,反正我無所謂,我也不著急。你生你的氣。接下來我就打死你。
一方的態度,另一方總是能感受到的。當自家親人朋友被殺戮,對方不留余地的時候,獨龍崗一方最后被逼成的其實不是殘兵。而是哀兵。這是整個獨龍崗能支撐至今的主因。
當然。生死之間,不是說哀兵就能夠克服一切。有關于梁山軍營內的狀況,獨龍崗這頭并不能直觀地看見。就算那邊真有頭領投靠了朝廷,能發揮出多大的作用,這邊還是存疑的。
另一方面,既然朝廷的官員在此,為何軍隊還沒有出現,對方是不是在將自己這邊當槍使。這些想法理所當然的也有浮動。只是整個祝家莊終究還是能夠抱成一團,并不至于引起大的波瀾而已。
也是因此,寧毅對于整個事態,也只是覺得到這時才將局勢真正扳平。就算梁山日后因此而內訌分裂,在眼下,這邊可能還將面臨一場惡戰。
“……他們那邊,已經慌神了,要下這個決定,也很難啊,說不定有些頭領已經準備拉著手下走人了吧……老實說,真的要大規模的分裂,現在還是不可能的,現在那邊的人,大部分家人家當還都在梁山之上,要打,他們一定可以打,但是一只隨時猜測提防著身邊人倒戈的軍隊,現在的梁山,已經不是三天前的梁山了,這支軍隊,不會再有那種如日中天的氣勢,其實到現在,他們跟武朝的任何一支軍隊,都已經沒有差別。而且,戰陣之上大家就能看出來,你們每撐過一刻,他們就要更弱一分。從現在開始,其實你們才是梁山附近最能打的一支部隊……”
蝴蝶飛過陽光下的石墻,石墻后方,名叫寧毅的年輕人正坐在那兒跟周圍的人說話。原本是梁山的人動作放緩,旁人過來找他詢問局勢,他隨口說了一些,然后周圍的人就開始聚集起來了。
這兩天的時間里,寧毅與周圍的人說起來,多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的話語之中頗有道理,但對于相對樸素或者相對暴躁的鄉民來說,真正能夠理解他話語中涵義的并不多。但是寧毅說起來時,自有一股能夠輕易折服他人的氣勢。對于這些莊民來說,聽到一些新的名詞,或是將一些能夠理解的情況與對面對照,看起來似乎是那么一回事。內心中對這雷少爺的觀感,便儼然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言語有暴力,言語也有說服力,這樣的人物放在后世,有一個專門的稱呼叫做政委。寧毅這樣一說,周圍的人想起來,便有人道,方才在莊外打到最后,撤回來時,已經覺得梁山人不像之前打得那么猛了,可能是彼此之間已經在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