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陽光劃過天空逐漸西沉,浸在橙紅夕陽的澤州城中擾攘未歇。大光明教的寺廟里,繚繞的青煙混著和尚們的誦經聲,信眾跪拜依然熱鬧,游鴻卓隨著一波信眾弟子從門口出來,手中拿了一只饅頭,三兩口地吃了,這是從廟里請來的“善食”,用作飽腹,總算也聊勝于無。
寺廟附近街巷有許多大樹,傍晚時分颯颯的風聲傳來,悶熱的空氣也顯得涼爽起來。街巷間行人如織,亦有許多三三兩兩拖家帶口之人,父母攜著跑跑跳跳的孩子往外走,若是家境殷實者,在街道的轉角買上一串糖葫蘆,便聽孩子的笑鬧聲無憂無慮地傳來,令游鴻卓在這喧囂中感到一股難言的寧靜。
此時由于餓鬼的事情,王獅童的押至與孫琪大軍的到來,澤州城內局勢緊張,即便是普通民眾,也能夠清晰感覺到山雨欲來的氣息。大光明教宣揚世間有三十三難,光明佛救世,到了這等境況,心神不寧的信眾們便更多的聚集過來。
家境殷實的富紳地主們向大光明教的禪師們打聽個中內幕,普通信眾則心存僥幸地過來向菩薩、神佛求拜,或希望不要有厄運降臨澤州,或祈禱著即便有事,自己家中眾人也能平安度過。拜佛之后在功德箱里投下一枚數枚的銅板,向僧眾們領取一份善食,待到離開,心情竟也能夠寬松許多,一時間,這大光明教的廟宇周圍,也就真成了城池中一片最為太平祥和之地,令人心情為之一松。
武朝原本繁榮富庶,若往上推去數年,中原地區這等祥和繁榮景象也算是隨處可見。也是這幾年戰亂就發生在眾人身邊,虎王地盤上幾處大城中的太平氣息才真正顯得彌足珍貴,令人格外珍惜。
游目四顧,人群之中偶爾也能見到些風塵仆仆、衣著或破舊或干練的男男女女。
這些一看便是從外地而來的人中不少都是綠林人物,這其中,下九流的綠林人刀口舔血,許多卻是模樣寒酸,多有藏匿手段,混在人群中不易辨認。只有那些衣衫不錯又身攜刀兵者才是相對容易識破的習武之人。無論亂世還是太平年景,窮文富武都是常態,這些武林人或是一地的地頭蛇,或是富紳地主出身,于這亂世之中,也各有自身際遇,其中不乏神態沉穩干練者,來到大光明教這邊與僧侶們打出江湖切口,隨后也各有去處。
游鴻卓在這廟宇中呆了大半天,發現過來的綠林人雖然也是不少,但不少人都被大光明教的僧侶拒絕了,只得疑惑離開——先前來澤州的路上,趙先生曾說過澤州的綠林聚會是由大光明教故意發起,但想來為了避免被官府探知,這事情不至于做得如此大張旗鼓,其中必有貓膩。
他早先曾被大光明教緝拿,此時卻不敢主動與廟中僧眾打探情況,對于那些被拒絕后離開的武者,一時間也沒有選擇貿然跟蹤。
澤州的事情鬧得如此沸沸揚揚,一方面大軍入城,一方面有關黑旗余孽的傳聞涌動,大光明教一邊在澤州城開場子,一邊又聚集綠林人聲援“鬼王”一方,縱然如今天下已亂,各方勢力錯綜復雜,這事情看起來委實有些奇怪。
雖然來的時候也曾想過看看這場熱鬧,但那是有趙先生趙夫人壓陣。如今兩位前輩已然離開,他不過是個初入江湖的菜鳥,真要摻合所有的事情,卻沒有那么大的膽子了。對他而言真正重要的卻是找到“四哥”的下落,打探其余幾位兄姐的消息,之后要么報仇,要么伺機救人,都不好魯莽行事。
在他的心底,終究希望幾位兄姐仍舊平安,也希望四哥并非叛徒,其中另有內情——雖然可能性不大,那譚正的武藝、大光明教的勢力,比之當初的兄弟七人實在大得太多了,自己的逃脫只是僥幸——但無論如何,事情未定,心中總有一分期待。
他心中的預期少了,需要做的事情也就少了許多。這一天的時間等待下來,譚正一行人并未曾在廟中出現,游鴻卓也不焦慮,隨著行人離去,穿過了擾攘的城市。此時夕陽西下,行人來去的街頭偶爾便能見到一隊士兵經過,從外地過來的旅人、乞丐比他去過的一些地方都顯多。
回到良安客棧的那處巷子,四周房舍間飯菜的香氣都已經飄出來,遠遠的能看到客棧門外老板與幾名鄰里正在相聚說話,一名樣貌敦實的漢子揮舞著手臂,說話的聲音頗大,游鴻卓過去時,聽得那人說道:“……管他們哪里人,就該死,活活曬死最好,要我看啊,這些人還死得不夠慘!慘死他們、慘死他們……哪里不好,到澤州湊熱鬧……”
隨著漢子的話語,周圍幾人頻頻點頭,有人道:“要我看啊,最近城里不太平,我都想讓妮子回鄉下……”
“……外鄉人敢搞事,拿把刀戳死他們……”
這話語聲中,那良安客棧老板見游鴻卓走進,說道:“你們莫在我門口堵起,我還做不做生意,好了好了……”眾人這才閉嘴,看看過來的游鴻卓,一人拿眼睛瞪他,游鴻卓點了點頭算是與他們打過招呼,從客棧門口進去了。
聽他們這話語的意思,早晨被抓了示眾的那群匪人,多半是在廣場上被活生生的曬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來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