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清朗的月光從夜空中傾瀉下來。
況文柏被坊外傳來的動靜吵醒了兩次,臉上的痛楚加劇,便徹底的睡不著了。
于他而言,江寧實在是個倒霉的地方,先后兩次卷入莫名其妙的高手爭鋒之中,都沒有看清楚敵人從何而來,便被徹底打爛了鼻子。
被打爛鼻子是很慘的事情。
尤其是在鼻子爛掉之后敷上傷藥,藥的刺激、臉上的疼痛混雜在一起,令人呼吸都難以順暢,另外還有各種古怪的“味道”時不時的憑空出現,難分真假,只是無比的難受。連日以來,他在睡夢之中被自己的口水嗆醒過許多次,乍然醒來又將鼻上的藥物吸進肺里,幾度接近活活嗆死,個中情由,一言難盡。
世上的每個人都該被打碎一次鼻子,或許才能體會他此刻的艱難。
倒霉的還不僅僅是這兩次的傷勢,第二次受傷是在金街,變故出現時他便被一拳打暈,后來——或許是有人想要趁亂逃跑——他被拖進附近的巷子里,脫光了全身衣物,醒過來時,情況便非常尷尬。他固然辯解說自己是不死衛的一員,但過來清場的高慧云部下不肯相信,后來鬧得沸沸揚揚,雖然有附近的同伴來為他擔保,但整個事情也在之后傳開了。
況文柏刀口舔血半生,雖然因為天資和機緣所限,在武藝上沒能成為名震一方的大宗師,但此時四十來歲,闖蕩過天南地北,結過無數恩仇,也委實算得上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了,若非在此刻八方英雄匯聚的江寧,而是去到某個鄉下城鎮,他也是足以鎮得住一方場面的人物。
過去經歷風雨之時,也曾想過自己將來會遭遇到的事情,人在江湖,便是斷手斷腳、老來凄涼,那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甚至于想來都能有幾分豪邁。但造化弄人,怎么也想象不到的,是在江寧這片地方徹底沒了鼻子,還被扒光了衣服,作為“轉輪王”麾下精銳“不死衛”當中的一名隊副,他這幾日出門,總覺得旁人在對他指指點點地說些什么,這江湖道路,眼看著便完全走偏,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當然,鼻子碎了之后,首先要做的,終究是養傷,并且金樓的事件過去后不久,公平王入城,江寧太平了一段時日,不死衛的工作清閑,也給他放了一段時日的假。
九月上旬這十天里,內部大會每天在開,城中的比武也一直在熱熱鬧鬧的進行,各路英豪匯聚,每日都有比武的佳話傳出,委實稱得上是最為理想的江湖氛圍了。然而重陽過后的這兩天里,情況終于又開始變得復雜起來。
各個坊市開始加強防御,夜里又有了混亂的聲音響起來,屬于公平黨的內部大會雖然仍舊在開,但整個氛圍,已經隱約有暴風雨之前的感覺了。
橫豎睡不著,況文柏強忍住鼻間的復雜感受,小心翼翼地給自己上了藥膏,隨后才做了一番打扮,穿衣出門——他打扮的核心自然在口鼻的這一片,由于鼻子沒了,又敷了藥膏,若是帶著繃帶直接出去,很像是戲文當中的小偷,他在上藥之后,只得給自己多做一層蒙面,將下半截的臉整個包裹住,這樣令他看起來神秘且煞氣,只是不好摘下來吃飯。
根據這個形象,他還準備好了給自己做一個下半截臉的鐵面具,待到鼻子傷愈后,能夠繼續混跡江湖。當然,江寧已經不好混了,這邊他做到不死衛的隊副,許多人對他知根知底,一旦打扮得古怪,反倒會令旁人更多的議論他這個面具是為什么。但是在離開江寧后,天下之大,他終究去到哪里都能混一口飯吃的。
離開房間后,月朗星稀。。這是“不死衛”占據的一處小坊市,周圍筑起了木墻,屋頂上有兵丁巡邏,這樣的夜間,許多人會坐在上頭打盹,但因為方才的喧鬧聲,一些人影正站在高處眺望遠方。況文柏從一旁的樓梯上去,只見遠處昏暗的城池間仍有動靜傳來。
“怎么了?”他走到一名兵丁身旁,開口詢問。
“哦,況隊?!睂Ψ娇此谎?,隨后指向遠處的街道,“方才有一幫人,從這邊追打過去。三個人逃,二十多個人追,也有人騎馬,您看,往丙子街那頭去了,丙子街住的是一幫窮鬼,雖然打著公平王的旗號,但魚龍混雜連個街壘都沒有,我看這下要鬧大?!?br/>
“又是讀書會的那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