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西南文普縣,人們還沉浸在年關的喜慶氛圍之中。
作為西南一隅已經進入山區的小縣城,往日的文普并沒有太過繁華的文化生活,過去縣城的物資雖然比周圍的鄉村好些,偶爾也會有一兩個戲班雜耍班的到來,但終究也只是縣城之中幾個大戶才有的享受。
華夏軍統一西南兩年多的時間,到得今年,從竹記發展而出的文工團終于顧及到了這邊,年關前后,一個班子在文普縣城以及附近村莊巡回公演,幾乎不設門票的免費舉動點燃了縣城以及附近民眾的熱情,大量民眾追逐著戲班,看了幾天人山人海的大戲。而隨著這種公眾文娛活動的展開,縣城附近稍有余錢的家庭也更多的進行了一番消費,往日里多是各家各戶閉門吃上幾頓的年關,如今爆竹響起的聲音,都多了好幾倍。
時間尚未出宵,城市之中大多的生產活動尚未恢復,孩子們流著鼻涕在街上亂跑,口中相互呼喊著前幾日戲里聽來的臺詞,如「宗翰你也有今天」、「我一招番天印將你打」之類的,而親族較多的本地人則依舊在走街串巷地拜年,只有部分保障民生的工作只是在三十、初一兩日稍有停頓,隨后又已經按部就班地展開。
夜香婦們依舊每日的凌晨起來,在天明之前,收走了各家各戶的夜香桶子,而掛名于「華夏軍223農業研究所」的夜香站里,湯敏杰也一日不落地在每個清晨,收走一大車的夜香。
年關時節,「223農業研究所」里其實也放了好些天的冬假,但即便沒有了研究任務,夜香站的運轉也在保障著文普縣的民生正常運轉,于是經過申請,湯敏杰成為了研究所里最后一個留守在工作崗位上的成員。雖然所長陳辭讓與他說:「若沒人收夜香,夜香婦自然將它掉進河里,水沖走了,也是無妨?!沟珳艚茉谛膽B上閑不下來,順便也讓夜香婦們多收了幾日賣夜香的錢。
總的工作量,畢竟是下降了。
閑暇無事時,他也跟著聚集的民眾過去聽了幾場的戲劇。華夏軍的人手不足,被派到文普這種小地方的班子,明顯是些新人,對于戲劇的規矩、章法也委實不算老練,作為曾經在大名府附近當過地主家的小胖子的人,湯敏杰能夠看出其中的問題,但普通的觀眾們并沒有在乎那些東西,人們在聚會之中笑逐顏開,在升騰的火光里,響起的爆竹聲中,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難言的喜慶,即便是攏著衣服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乞丐,也露出他缺了半口的牙齒,參與著這場盛會。
一切恍如隔世。
在過去的那個年節到來時,他還在北地,看著無數饑寒交迫的漢奴、驅口,甚至為了冬日里的柴草發愁,而占了一個個山頭的女真人,就連山間的野草,都不許別人去拔。
而完顏希尹有臉跟他說:「……原本想讓漢奴的生活過得好些。」
他遺憾的是不可能親手將北地的每一個女真人都凌遲處死。
而轉眼間,他回到了南邊。
眼前這偏僻小縣城里發生的一幕,人們臉上的笑容,就連當年在繁華大名府時,他甚至都不曾見過。
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雖然部分混不吝的戲詞多少有些調侃老師的俏皮意思,但對于大部分「懂戲」的人而言的唱詞過度白話的問題,他倒是一聽就懂了,甚至在那些年輕演員聲嘶力竭的表演當中,感受到了動人心魄的偉大,那是比詞曲的精致、步伐的講究更偉大不知多少倍的東西。
于是洶涌的人群看著大戲的時間里,湯敏杰遠遠地坐著,或是在白日里的爆竹聲中、或是在夜里搖曳的火光里,靜靜地看著這一張張笑臉上呈現的熱鬧。
于他而言,這邊是年關的慶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