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本來是想小瞇一下,沒想到一睡就睡了十幾個鐘頭
那少女呵呵一笑后,老劍神已是一掠而來,她抽出穿透王明寅身體的手刀,嬌小消瘦的身影后躍,雙腳粘沾在一棵半截老槐上,再一點,如流星一般bsp; 她輕輕來輕輕走,即使是李淳罡這樣飽經滄桑的老家伙都瞪大眼睛,倒不是說那妮子武力勝過了當之無愧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后者硬抗兩袖百丈青蛇,中間還被剎那槍砸中胸口,加上所有注意力都投在徐鳳年身上,這才有了被一擊得手的可能性,那名少女將天時地利人和一切都拿捏得精準無比,最終一記手刀,成功擊斃了王明寅,讓其死不瞑目。等到李淳罡趕到,再毫不留戀地退走,頗有彗星襲月飛鷹擊殿的超一流刺客氣度。
徐鳳年卻顧不上這些,默默來到臉白如雪的青鳥身邊,坐在地上,將她抱入懷中,伸手抹去她嘴角觸目驚心的黑血,李淳罡拋掉手中劍,在空中畫出一個優美的半圓軌跡后,恰巧插入馬車前插于地面的劍鞘,老頭兒緊了緊羊皮裘,逛蕩到世子殿下面前,這位北涼最大的公子哥,面對破土而出的符將紅甲能夠臨危不亂,一氣呵成十九招,后來又得面對志在自己那顆頭顱的王明寅,依舊不曾退縮半步,可這時,竟然茫然失措,只是癡癡看著懷中氣息如紙薄的婢女,老劍神悄悄嘆氣,蹲下身,雙指捏住青衣女婢的手臂,皺眉問道:“那殺了王明寅的女娃娃,是你家死士”
徐鳳年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能救嗎”
李淳罡神情凝重,一指敲在青鳥眉心上,她昏昏睡去,老劍神緩緩說道:“這得看命。老夫先閉住她逆行的氣血,只是在黃泉路上拉住了她,至于她能否走回陽間,天曉得。便是那槍仙王繡氣血最盛時的四十歲,也不敢如此使用剎那槍里的霸王卸甲,這小妞兒當真是為了你不惜性命。你先將她抱回車廂,老夫看能否灌注劍罡為其續命。這一柱香時間,別讓人打擾,否則齊玄幀再世都救不了她?!?
徐鳳年慘然一笑。
衣裳碎爛幾乎遮不住身軀的舒羞倉皇而至,她似乎在蘆葦蕩中殺紅了眼,跪地顫聲道:“殿下,魏真人劍陣破去了木甲,可呂錢塘被火甲里的尸體爆炸震碎了五臟六腑,要死了?!?
徐鳳年只是清淡哦了一聲,抱起青鳥走向馬車,舒羞面容凄涼,一臉兔死狐悲,三名被大柱國欽點護駕的扈從中,呂錢塘無疑最被世子殿下器重,此時即將人死如燈滅,竟沒有任何撫慰言語,舒羞自認已經相當刻薄,比較這位將來有望世襲罔替新北涼王的年輕男子,正應了南疆那個小巫見大巫的說法,一時間她幾乎有趁機逃離的念頭,只是想到大柱國的鐵血手腕,舒羞凄然一笑,逃天大地大,能逃出人屠的五指山生于帝王家算什么不幸,給王侯家做命賤不如狗的奴仆才可憐。舒羞在呂錢塘生前一直與這名東越劍士爭名頭爭地位,希冀著如何在三人中脫穎而出,獨獨被世子殿下青眼相加,這會兒卻有些心如死灰,默默返回蘆葦蕩,去看呂錢塘最后一眼。
姜泥與魚幼薇騰出車廂,老劍神提劍而上,以劍罡救人,李淳罡見徐鳳年呆呆坐在一旁,惱火道:“在這里瞎瞪眼作甚,出去。堂堂世子殿下,大戰帷幕才落,就躲在這里,成何體統?!?
徐鳳年下車后,環視一周,官道早已是溝壑縱橫,破敗不堪。一場死戰,大戟寧峨眉與鳳字營校尉袁猛都身受重傷,輕騎死八人,傷十六人。老道魏叔陽從蘆葦蕩中走出,看到徐鳳年安然無恙,如釋重負。徐鳳年臨近戰場,拔出那根將一名輕騎釘死在地上的卜字鐵戟,脫下外衫蓋在那死卒身上,將大戟還給寧峨眉,輕聲道:“寧將軍,你與袁校尉負責清理戰場,我先去一趟蘆葦蕩?!?
一臂被王明寅震斷的寧峨眉重重點頭,瞥了眼被世子殿下用衣衫蓋住胸膛的袍澤,眼神柔和了幾分。
徐鳳年與魏叔陽一同走入蘆葦蕩,呂錢塘一身是血,坐在臨水的岸邊,容顏凄麗的舒羞在一旁怔怔出神,楊青風站在不遠處,伸手折斷一根根隨風而搖蕩的蘆葦。徐鳳年拎了一壺酒,坐在將赤霞劍橫放在雙膝上的呂錢塘對面,默不作聲。
這位劍士久在北涼王府做鷹犬,當年行走江湖時的豪邁氣度都被磨平棱角,反而臨死生出了一股豪氣,不再對世子殿下低眉順眼,咳嗽出血后大笑道:“殿下,敢問這酒是送行酒嗎”
徐鳳年抬起酒壺,問道:“能喝”
已經是回光返照的呂錢塘氣血恢復了幾分,粗壯雙臂軟綿綿搭在劍身上,自嘲笑道:“不能喝也要喝,否則豈不是白死了可惜我雙手已廢,怕是握不住酒壺,勞煩殿下一番。”
徐鳳年伸手為呂錢塘倒酒入嘴。修道一生可謂無牽無掛的魏叔陽見到此情此景,喟嘆一聲。尤其是那以嬉戲人生為樂的舒羞,不管再如何沒心沒肺,還是眼眶濕潤,坐遠了幾分,背過身子。徐鳳年收手,握住酒壺,輕聲問道:“有什么遺愿嗎”
呂錢塘灑脫笑道:“沒有了,我一介武夫,早就是國破家亡,只剩下手中一柄劍而已。真要說的話,倒是希望殿下能夠將呂錢塘骨灰撒到廣陵江中,觀潮練劍十年,每年八月十五,那一線潮,風景極好,殿下若是去了廣陵,是該去觀此景才不枉此生?!?
徐鳳年笑道:“好?!?
呂錢塘吐出一口血水,突然笑罵道:“狗日的世子殿下”
徐鳳年一笑置之。
呂錢塘大笑出了大灘血跡,斷斷續續道:“這話老子早就想說了,憑什么你一個毛頭小子要讓我賣命不就仗著有個人屠父親嗎,有甚了不得的有本事你自個兒打天下去,那才能讓老子心服口服”
舒羞愕然轉身,生怕世子殿下一怒之下做出什么過激勾當,不過看上去徐鳳年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再次性子溫良地倒酒給口無遮攔的呂錢塘,后者連酒帶血一同咽下,眺望遠方,約莫是精氣神殆盡,輕聲道:“這一路行來,于雨中小道觀老劍神兩劍,馬踏青羊宮,江上再觀劍仙斷江一劍,死得也不算太冤枉。今日蘆葦蕩一戰,呂錢塘以手中劍破火甲,死前還得世子殿下親自倒酒兩口,足矣。”
呂錢塘低頭望著巨劍,閉眼喃喃道:“只是這赤霞劍,還沒摸夠啊?!?
面容祥和的大劍呂錢塘此時氣機已絕。
徐鳳年將酒壺放在赤霞劍上,起身后平靜道:“楊青風,呂錢塘火化后骨灰放入壇中?!?
楊青風停止折斷蘆葦桿子的小動作,低頭恭敬道:“喏”
不知為何,靖安王妃裴南葦并未逗留在官道上,而是小跑跟著徐鳳年來到了蘆葦蕩中,她親眼看到這一幕,緊咬著嘴唇,神情復雜。
徐鳳年與魏叔陽折返時,正要開口詢問一些細節,體內氣機一凝,剛要抽出繡冬刀,就被一擊戳中胸口,整個人如斷線風箏一般遙遙墜入水中,魏叔陽根本來不及出手攔截那一刺。裴南葦只覺得莫名其妙,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落,并非草包一個的北涼世子就這樣死了她看到了那名刺客容貌,正是手刃了視一百驍騎于無物的莊稼漢子的罪魁禍首,相貌清秀如鄰家少女的她,一擊得手后,并未退去,而是站在原地皺了皺鼻子,似乎很不滿意的樣子。舒羞和楊青風阻敵,魏叔陽救人,忙作一團。裴王妃回過神后思量著這不可貌相的少女難道不是北涼死士而是來刺殺世子殿下的那她為何要殺死那勇悍無比的莊稼漢子
漣漪未平,漣漪再起,墜入水中的徐鳳年手持雙刀而出,讓魏叔陽懸著的心放下一半,常理而言,刺客這一刺兇悍恐怖,恐怕連他都擋不下,更別說殿下了。徐鳳年緊閉牙關,卻擋不住鮮血涌出。他直視這位出手詭譎的刺客,開口沉聲問道:“既然要殺我,官道上為何擋下王明寅”
少女笑著呵了一聲,身影鬼魅前沖,竟然接連與舒羞楊青風魏叔陽三人堪堪擦肩而過,兩根手指分別點中徐鳳年手中繡冬春雷,然后一腳踩在他胸口上,將世子殿下再度轟入水中,魏叔陽等人清晰可見被一腳踏胸的世子殿下噴出一口濃郁血水。魏叔陽剛要有所動作,蘆葦蕩中竄出一頭黑白相間的古怪大貓,舒羞雙掌拍在腦袋上,非但沒有將擋住洶洶來勢,反而被它一巴掌甩飛出去,楊青風更被它一掌擊中,他們幾人與符將紅甲拼死一戰,差不多都是強弩之末,但這般被一頭畜生輕松擊退,實在是出人意料,擔憂世子殿下生死的魏叔陽怒喝一聲:“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