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應該是積勞成疾,被病氣趁虛而入,這點之前就有預兆,而今已經成為了共識。
病情其實也不重,只是官家到底二十七八了,算是人到了中年,終究不像年輕時那般為所欲為,而且之前七八年里倒有一半時間在軍營,內里多少是有些虛的,再加上如今已經是入冬,恰好撞上了冬日天氣轉寒,所以有些病去如抽絲的感覺,這也是共識。
所有人都保持了鎮定,但最該鎮定的一個人卻有些慌亂。
楊沂中一次次的告訴自己,沒有問題,作為執掌情報的人,他的所有情報途徑都告訴他,沒有任何人有任何問題。
太后沒有送出鸚鵡后依舊在看戲,中間還來探視了一次,關鍵是太后也沒有任何可以動用的力量,而且也應該沒這么聰明才對;潘國丈用藥也沒有任何問題,方子拿出去所有人看了都說妥當,甚至僅僅第二日,楊沂中就一反常態,近乎粗暴與無禮的奪走了藥物的控制權……他親自讓外地來的班直去城南的藥材貨棧去抓藥,然后自己親自在官家用藥前在同一個罐子里取藥試藥。
結果就是,即便是他喝完藥后也會發困,但也僅僅是正常的發困,沒有其他不良反應,又或者說,唯一的不良反應在于潘國丈對他的憤怒罷了。
沒有任何問題,任何人都沒問題。
宰執們會在官家病后啟動的每日秘閣會議結束時,派來一位相公進宮問候,潘貴妃與未顯懷的吳貴妃會來輪流照看,甚至趙官家偶爾清醒的時候還會與人正常交流……但楊沂中心底就是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然后源源不斷的釋放出來!
就這樣,官家開始起乏的第四日而已,這位在大宋朝一百單八統制官中排名第一的御前統制官就徹底坐不住了。
他必須要通過一系列手段來讓自己獲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因為那種恐懼是沒法與他交流的。
然而,身為一名提舉皇城司的御前班直統制,要在皇權邊緣進行相關操作,任何行為都有可能召來嚴重后果……所以,他首先需要找到一個位列宰執的合作者。
有些事情,別人做了是越矩乃至于違法,宰執做了那叫不負大局。
“正甫的意思是……有人會趁著官家臥床之際行不利之事?”
十月下旬,寒氣漸起,這日晚間,自家后堂上,西府正位、樞相張浚張德遠愕然抬頭,之前因為有著特殊身份的楊沂中突然造訪而產生的警惕與疑惑瞬間被拋之腦后。
“不止是如此?!睏钜手忻C然以對?!氨闶枪偌疫@場病,下官雖然找不到確切證據,但總覺得有些蹊蹺……”
張浚目瞪口呆。
而楊沂中不待對方質問,便兀自說了下去:“張相公,官家節儉,不愿增添宮人,但這也使得宮人皆是舊年宮人,后來宮殿清理起來,兩位貴妃又都有了子嗣,添了一些人,不是往年舊人,就是兩位國丈家中的仆婦。恕下官直言,這些人內里自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全都是豐亨豫大時連結的,而其中頗有些人因為如今后宮清苦,對官家心懷怨望?!?br/>
緩過勁的張浚沒有直接吭聲,而是端起茶湯,稍微抿了一口,方才蹙眉言語:“正甫,如此說來,你所言皆是自家揣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