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所住的水南新街通松溪,甌寧二縣,平日客商往來頻繁,也是上山往皇華寺進香的香客的必經之路。
新街兩旁都是瓦葺或草葺兩層樓屋。
走在街上一抬頭即見檐廡相逼,尺寸無空,腳下都是菜販魚販收攤后的臟水,垃圾,街面上是臭不可聞。平日里出糞人也僅兩三日來瀽一趟,街上小民也常將馬桶往四處一倒。
章越記得兄長章旭很不喜歡如此街巷小民的吵架糾紛,家長里短的閑語,甚至覺得攤販的叫賣聲都會打攪他讀書的心境。章旭進學后,都是寧可吃住在縣學里,連章越這作弟弟的除了逢年過節外都見不到兄長一面。
章家住在水南新街靠山一側,外頭兩扇柴門,竹籬草草圍了,屋前朝南披屋里放著些雜物,檐下放著大甕。
如此侵街占道,又接檐搭蓋的樓房最容易著火,一燒都是一片。故而每家每戶都在檐前擺放大甕,平日盛放雨水。建州雨季多,雨水經檐溜行水,注入大甕自盈,平素買來活魚也可放在甕中養一養。
章越到了門前不由訝異,這家昨日不是這個樣子。
昨日章家已被搬空,但今日一見被趙押司踢壞的大門已是修好,保正與左鄰右舍們紛紛過來幫手,屋里屋外的忙著,有的添些家什,有的也打掃屋子。
也是二哥平日最看不上的這些市儈鄰居們,但章家落難時卻是熱心周到。鄰里們一見章越回來即上前。
“三郎,你看這被褥可緊實了?!?br/>
章越看一眼,但見被角破了個洞棉絮露外的被褥,連忙道:“林家娘子,這被褥已是有了,實不用太多?!?br/>
對方卻不依不饒:“讓大郎三郎多蓋一層,夜里冷。休要推辭了”
“于家嫂嫂,衣裳我也有?!闭略竭B忙推辭。
“三郎,我正做了一身衣服,你先拿去換洗,與我客氣什么?”
章越看著這式樣實不喜歡,但對方追著送來:“別客氣,三郎收下就是?!?br/>
一旁的鄰里都是笑呵呵地道:“不要推辭,都這么多年了的街坊了?!?br/>
章越記得二哥曾與他言道,他考上縣學,并得到縣令陳襄賞識后,往日稍沾親帶故的鄉鄰親戚都湊上前來。
芝麻大的陳年人情反復提及,自己稍稍有些不耐,即被視為不敬,對方的語氣立即變得酸溜溜的,然后在坊間編排他話比如‘有令君賞識,就目中無人了,‘有出息,就可以忘恩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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