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一怔,道:“為什么?”
他每每看到人出手有精彩之處,都忍不住想交流幾句,并非指手畫腳,而是滿懷興趣地想與對方積極探討。由于他戰斗經驗太豐富,往往想都不用想便一眼知其然,卻一時說不出所以然,只是感覺一定就是那樣的,旁人大多是尊他身份就聽聽,心下極少有真心去想他說得有沒有道理,這少年卻是聽得認真,似在思索,不時也看看手中劍刃。說了幾句,忽然四野漆黑的森林又是一陣悉悉索索之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快速爬過,謝憐馬上記起此刻仍處于危機四伏中,這興致來得有些不合時宜,立即收神正色:“這山上不知還有沒有其余邪物,須得徹底清理一番?!?br/>
這時,又見草叢顫動,什么東西飛速躥過,謝憐甩手便是一掌,擊個正著,那東西“嗷”的一聲慘叫,不動了。謝憐聞到一陣血腥味,不由奇怪:若是鄙奴,它們被打爆后流出來的都是黏糊糊的體液,粘性極大,不會散發出這種血腥味,于是上前查看。撥開草叢,里面果然是一只大頭鄙奴,已被他一掌打得四分五裂,但散發血腥味的卻不是它,而是它口里叼著的東西——一片帶著長發的碎頭皮!
那小兵舉劍擋到謝憐身前,謝憐卻一把將他拉到身后。轉過一片開花的灌木,一個半大的山洞呈現二人眼前。
而那群鄙奴,正在舔舐她的熱氣騰騰的內臟,準備下口開啃,忽聽有人靠近,齊刷刷回頭,朝這邊撲來。謝憐眼珠也不轉一下,一掌劈了,盡數打死,立即檢查尸體。這些尸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灰頭土臉,一身樸實布衣,無疑都是永安平民,謝憐不由心驚。
那少女又痛又恐懼,口吐鮮血,嗚嗚咽咽道:“不要殺我,我沒干過壞事,不要殺我!”
那小兵卻拔劍指著那少女,道:“殿下,當心是深山妖精?!?br/>
這藥非但能緩各種異毒的一時之癥,對傷口也有奇效,謝憐毫不吝惜靈藥,一瓶全給她用完了,道:“好點了嗎?”
那少女流淚道:“……是,我是。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本來,嘶,本來好好的,突然之間,我爹死了,我哥哥也死了……”
那少女哽咽道:“害死他們的兇手就是……就是……就是你啊!”
那少年士兵一直在旁警惕,反應奇快,一劍刺向她背心。那少女本已身負重傷,被他刺中,絕對是活不成了,然而,她卻歡快地大笑起來,死死摟住謝憐,就是不放開,維持著這個姿勢,氣絕身亡。她摟得太緊,那少年士兵好容易才把她的尸體拖出來,道:“殿下!你怎樣?”
話音未落,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襲來。
謝憐只覺一陣燒心燒肝的難受,說不出話,也不,也不想說話,更不想聽人說話,搖了搖頭,舉手不語。這時,四面環繞處,卻是有一陣女子的嬉笑之聲傳來。
“嘻嘻嘻嘻……”
謝憐瞬間明白他落到一個什么陷阱里來了——
此溫柔鄉非彼溫柔鄉。溫柔鄉,乃是一種喜愛聚居的花妖,以吸食男子精|氣精|血為生。它們的香味可不是什么好東西,謝憐立即道:“把你口鼻遮嚴實了,別吸那花的香氣!”
他救治那少女,雖有防備,但沒防備氣味,靠得極近,殊不知她鬢邊所戴的,正是一朵“溫柔鄉”,臨死之前,她還死死抱住了謝憐,確保萬無一失。也就是說,謝憐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深吸數口溫柔香,這下,可算是貨真價實的“沁人心脾”了。
他望了一眼身旁尸體,那少女兀自面帶微笑,仿佛因為死前使敵人中計、終于可以去見親人而感到由衷的高興。怪只怪血腥的場面沖淡了花朵危險的艷色,血氣沖淡了異樣的花香,他也從沒想到,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臉上,會出現這種怨毒到極致的神情,能做出這般決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