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最年輕的公子哥,相貌普通,氣度卻是不俗,哪怕周圍是一圈成了精的老狐貍,他仍然不會讓人輕視,他這會兒雙手抱著后腦勺,仰頭望頭頂一盞琉璃燈,喃喃道:“歸根結底,還是以大勢壓人啊?!?br/>
灰塵藥鋪,范家重金聘請來的幾位郎中神醫,多是練氣士中的醫家子弟,或是精通丹藥的道家養生高人,最近在鋪子這邊進進出出。
范家祠堂已經吵成了一鍋粥,對家主的建言逐漸變成了質疑,最后干脆就是痛心疾首了,一個個說自己愧對范氏祠堂里的那些牌位,子孫不孝,愧對列祖列宗,竟然只能眼睜睜看著范氏走了一條取死之道,竟敢螳臂當車,在這種關頭還要庇護那個已成廢物的鄭大風,范峻茂和范二的父親,當代范氏家主,面對種種非議,只是沉默喝茶。
藥鋪這邊。
鄭大風已經清醒過來,能夠開口說話,除了范家請來的高人用藥療傷培元固本,趙姓陰神也有些從驪珠洞天帶出來的家底,幫著鄭大風修補魂魄漏洞,不至于讓鄭大風一下子垮下去,只能一天天變得形若槁木。
鄭大風沒有尋死覓活的,雖然言語不多,有些神色輕松,偶爾裴錢來屋子坐一會兒的時候,還會笑著與枯瘦丫頭聊幾句,裴錢每次來這邊,都是蹲在地上,搬一條椅子擱放書籍,然后抄書。鄭大風到了裴錢這邊,是最愿意說話的,雖然每次開口言語,都會扯動傷勢,但是裴錢不太領情,抄書的時候,格外認真,鄭大風要是說得多了,還會抱怨一句你很煩唉,抄歪了一個字,某個筆畫不夠端正,我爹會要我重寫的。
鄭大風就會樂呵,只是這一笑,就又疼得直冒冷汗,不過屋里邊有裴錢蹲著抄書,病床上的漢子,心情大抵還是不錯的。
陳平安會時不時來這邊坐一坐,一躺一坐,由于都受著重傷,所以兩人聊得不多。
這天黃昏,離開充滿藥味的偏屋,陳平安走到院子里,朱斂在灶房忙活一桌子飯菜,裴錢在院子里練習她的獨門絕學。
院子里擺了一張桌子,盧白象在跟隋右邊對坐下棋,魏羨站在一旁,依舊看不懂圍棋,卻會耐心等待勝負。
之前朱斂和隋右邊死在老龍城外邊,陳平安就又花了兩顆金精銅錢,砸入他們兩人的本命畫卷。
兩人陣亡后,按照東海老道人當初訂立的“天條”規矩,武瘋子朱斂未來的最高成就,瓶頸跌到了武道十境。
而隋右邊更是慘不忍睹,破廟一役接連死了兩次,這次又跟一位金丹境換死,九境,未來的成就,就只能在九境山巔境停滯不前了。陳平安也好,畫卷四人也罷,不管對于那位觀道觀的老觀主,觀感如何,“老前輩的道法通天”,五人都不懷疑。
今天那個每次出場都會黑煙滾滾、煞氣騰騰的趙氏陰神,沒有出現。
誰都沒有料到,這尊元嬰境陰神,本該是改變棋局的勝負手,坐鎮藥鋪后如同一位玉璞境修士,不曾想從頭到尾,都沒它任何事情。陳平安重傷,鄭大風變成了廢人,朱隋兩名扈從戰死,盧白象和魏羨也沒閑著,都是鬼門關那邊轉悠回陽間的,唯獨這尊陰神好像就陪著裴錢在鋪子門口聊了幾句天,光陰停滯時,藥鋪陣法尚未開啟,它亦是被禁錮其中,光陰流水繼續流淌后,大局已定。
陳平安到了前邊藥鋪門檻坐著。
院子里,裴錢雙手扶住行山杖,氣喘吁吁道:“老魏,我的劍術練得咋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