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公歷7月18日。我和蘞蔓的婚禮如期舉行,沒有天公不作美,大婚那天是個意料中的艷陽天,賓客滿座,載歌載舞。
我爹在事前請了堪輿的大師算過日子,堪輿大師說我結婚的那一天風調雨順,堪比1954年的4月11日。旁邊在被我媽折騰著各種換龍鳳褂的我多嘴問了一句4月11日那天怎么特殊了,堪輿大師跟我解釋說那天什么都沒發生,全世界沒有發生任何一件大事,沒有大人物去世,沒有世界性突發新聞,被稱為人類史上最無聊的一天。
我問那為什么我要在堪比那最無聊一天的日子里結婚,我媽拍了一下我頭上的錦緞帽說我傻啊,那一天如果我結婚了,那不就是全世界唯一一件發生的大事了嗎?
說實話我是不怎么信堪輿的,我也不信命,否則就不會違背我爹的意思選擇從醫這條路了,但結婚挑日子這種說法只是圖個喜慶,我選擇順從我爹媽的一片苦心。
其實我這輩子二十三歲以前已經算是特立獨行了,但唯獨在婚姻這件事上我沒有太多的選擇權,我爹媽給我的壓力一直都很大,在他們眼里男人弱冠后就該考慮婚姻大事,二十二歲一過晚一年結婚生子都是不孝。
我頂了我爹媽的壓力一整年,直到我媽在某一天我從外面“鬼混”回來后給我下達了最后的通牒,她告訴我她已經幫我安排好了相親,如果我不老實跟她去見人家女孩子一面,我就再也不用回來這個家了。
百善孝為先,我一向拗不過我媽,也不愿意看我媽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樣子,我同意了相親這碼事,在書庫和四合院的兩點一線的中間日子里抽了一天趕場子。
說實話去之前我都是抱著混一混的心態就溜人的,畢竟相親這種事情我一向都不大感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看來都是老掉牙的東西了,相親上男方和女方甚至沒有一點感情基礎,強行撮合只顯得生硬,比起撮合我更看好一見鐘情的說法,(在我們那個時代一見鐘情還是時髦的東西)。
相親的地方是在大院子里,這就意味著相親的對象多半是正統內的自家人,雖說不大可能是我們本家的,但司馬、趙、朱家那些也不算是外人,各家各院的小孩子們都是從小到大到處亂竄的,相親的對象我認識還說不一定。
沒曾想,在見到人的時候,我才發現這人我何止是認識,簡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跟我一起從小玩到大的,算是青梅竹馬的女孩,趙蘞蔓。
我認識蘞蔓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早到可以追溯到我在書庫里抄《孔融讓梨》的時候,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她把皮球踢到了書庫里,撞倒了幾本書在地上,導致她擔驚受怕地躲在門后面不敢進來,害怕被守書庫的伯伯罵。
最后還是我主動把皮球撿了出去還給了她,她當時還怯生生地跟我道歉來著,那張臟兮兮的小臉我現在還印象深刻。再之后皮球又踢進來幾次,我照例撿皮球給她,一來二去就熟悉了,然后她主動邀請我跟她的小伙伴們一起玩。
蘞蔓是趙家的人,比起我自己的本家,這些年和伯伯那邊的關系反倒是讓我更親趙家那邊一些,趙家那些的長輩我認識的很多,其中就包括蘞蔓的父母,逢年過節我沒少在他們家收紅包,一聲聲阿姨叔叔使不得中讓過年買零嘴爆竹的腰包日漸豐厚,光憑這一點我就賊感激蘞蔓,一直覺得是叔叔阿姨看我跟蘞蔓關系好才包那么大的紅包給我。
我大蘞蔓一歲,所以我們最近的關系不過是同校不同級的同學,我讀醫她也讀醫,我們甚至同校,我至今都還記得大二開學的時候見到她在門口大包小包提著手足無措地拒絕熱情的學長們幫忙的模樣,如果不是我及時出手相救,恐怕她那四年早就羊入虎口了。
就之前我過生日的時候,明明還在上學的蘞蔓都特地請假回來祝我生日快樂,還送了我幾本她在文玩街淘的古醫書,看模樣就價值不菲,問她不便宜吧?她還靦腆地直擺手。
這么看起來,我對我哥說的“有過幾面之緣的朋友都回來給我過生日”那話的確有些過分了,細細想起來,我跟蘞蔓的關系何止是幾面之緣,說是青梅竹馬都不為過。
相親那天蘞蔓穿的是一身針織毛絨衫,戴著一頂白色的羊絨帽子,看起來很乖巧也很安靜,乖乖地坐在她媽媽身旁,雙手放在膝蓋上偷偷地打量對桌坐著的我,打招呼也只敢在桌下悄悄地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