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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九章 相聚之秋(下)

    雨漸漸小了。

    相府書房中的會議,進行了半個多時辰,也就漸漸走出正式的內容,變得隨意起來。

    對于相府之中的這些幕僚們來說,各自有各自負責的方面,眼下到了這個階段,大部分的問題,也都不是概念上的,而是諸多具體事項的推進和結合。這次的晨間碰頭,主要也是因為寧毅的歸來,大伙兒說說近況,然后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溝通配合的事項。

    寧毅目前在相府之中管理著資金,管理著輿論宣傳的萌芽,也管理著大量商場上的關系——雖說資金算是相府私產,輿論的萌芽并非相府主抓的事情,商場上的關系也都只能說是私下里的來往,所有的事情都拿不到官面上去,但相府之中許多正事的推進,還真的需要這種私下里的牽連來插手。寧毅與眾人的配合,也算是駕輕就熟了。

    當然,在他沒有回來之前,眾人與寧毅這邊的配合就沒有出什么簍子,此時他回到汴梁,這些東西當然也只是一個招呼,讓他心中有數。實際上,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武舉人試的結果就要出現,大家明里暗里的搶人,試圖將合適的人一個個推到合適的位置上,能拉攏的就拉攏,不能拉攏的,也會分析能不能威逼利用,樁樁件件、明明暗暗的瑣碎,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只能按照現有狀況去做,不做,就只會更加糟糕。

    必要的事情談完之后,大家坐下來喝茶閑談。說起金國的局勢,大家也覺得有些撲朔迷離。

    “……阿骨打才死,吳乞買繼位后,放下征戰,穩固朝政,這是眼下可以看得到的。如今朝堂之上說法蕓蕓,有人相信,吳乞買穩下朝政之后,便要對我武朝發難,堅持趁金國根基未穩。大量收攬遼國余部。也有人相信,金國核心軍政成員都不足,無力南侵,但若是我們做得太過分。就逼得金國毫無選擇。因此。眼下伐遼已畢。我們兩方當以誠意,開始做生意了。唐欽叟,耿希道等人皆持此觀點。能影響到朝堂內外的幾支大勢力,也都是如此鼓吹,認為接下來的一年,將是決定日后雙方態度的關鍵時刻,其實也是有道理的?!?br/>
    堯祖年說完這些,喝了一口茶。秦嗣源在書桌后倒是接著說了下來。

    “畢竟現在,咱們也很難看清楚,金國接下來會怎樣去走。之前的許多事情,我與李相有過反省,如今對于這些小打小鬧,反倒有些厭惡。你的力量足夠,原本想打你的,也會過來做生意,力量不夠,再跳來跳去,本有善意者,也會覺得非打你不可。只是如今的朝堂之上,這類的想法很多,圣上也有些傾向……”

    老人頓了頓,拿起茶杯來:“阿骨打死后,繼位者并非嫡長子,而是兄死弟繼。此事近乎禪位,并非正常傳續。我等也有過了解,金國之中,其太祖一系的力量還是很重的,包括宗翰,包括希尹,都是金國之中最為能征善戰、舉足輕重之輩。便有好些人趁機上書,奏請圣上以此為引,對此時的金國下手。這些投機之人,最是可恨……”

    寧毅吃著糕點:“無論如何,不管未來有沒有打的可能,千里縱深,一戰之力,總是要有的?!?br/>
    “任誰來看、來說,都該是有了,但觀及往時戰例,卻又都沒什么信心,不知該準備到何等程度才好啊……”

    金滅遼、再到阿骨打死后,一切的局勢,都顯得有些虛幻。對方會不會打過來,是個奇怪的問題。因為無論從何種方面看,雁門關外的燕云六州,數萬的軍隊,再加上不斷擴大的郭藥師所部常勝軍,就已經足夠對抗一次大型戰爭。而在雁門關內到京城的距離上,包括正規軍隊、包括董龐兒這類的招安者、再包括這次譚稹招安詔后壓在千里土地上的軍隊編制,幾十萬的數量,如此龐大的陣勢,乍想起來,大部分人都有種錯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預防什么。

    可是從另一方面想來,遼國摧枯拉朽地倒下,武朝內部本身的諸多弊端,可以說的、不能說的各種理由,如果加起來,竟沒有人能夠在“對抗金國”的命題上,產生太多信心。

    一切都太快了,金國在幾年時間內推垮了遼國,已經變成武朝的真正對手。而無論哪一個命題:打你、不打你、打得過、打不過——哪一個結論都存在過多的理由和過多的破綻,因為因素太多,反倒哪一個想法都無法推算,甚至顯得荒謬。

    就像是這次,武舉結束之后,大家開始操作布局,相府試圖在這種混亂的狀況中,仍然能在北方鞏固起一條防線來。可是一方面,真有必要做這么多嗎?從雁門關開始,這條巨大的防線無論防御的是誰,應該都夠了。而在另一方面,這樣做有意義嗎?因為看起來,整個上千里的防線,看起來又都不怎么靠譜,你鞏固一個再牢固的氣泡,最后也只是一個氣泡而已啊。

    一旦開始考慮這個問題,眾人都會覺得自己站在一條劇烈波動的線上,往哪一個方向去都有可能,往哪一個方向去,都會以摧枯拉朽之勢一沖到底。大伙兒就像是在為一件虛幻的事情,在做虛幻的努力,并且等待著它凝為真實的那一個瞬間。

    而若真要理智地想到最后,一切都源于一個理由:刺刀要見血了,無論降臨下來的宣判是什么,接下來能做的,恐怕都不多,無法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