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鶴唳,海東青飛旋。
下方的山谷之中,倒伏的尸體橫七豎八,流淌的鮮血染紅了地面。完顏庾赤騎著漆黑色的戰馬踏過一具具尸體,路邊亦有滿臉是血、卻終于選擇了投降求生的綠林人。
他的目光掃過了這些人,奔上前方的山頭。
一如十余年前起就在不斷重復的事情,當軍隊沖擊而來,憑著一腔熱血集結而成的綠林人士難以抵御住這樣有組織的殺戮,防御的陣勢往往在第一時間便被擊破了,僅有少量綠林人對女真士兵造成了傷害。
但由于戴晉誠的圖謀被先一步發現,仍舊給聚義的綠林人們爭取了片刻的逃亡機會。廝殺的痕跡一路沿著山脊朝東北方向蔓延,穿過山峰、樹林,女真的騎兵也已經一路追逐過去。林子并不大,卻恰到好處地克制了女真騎兵的沖擊,甚至有部分士兵貿然進入時,被逃到這邊的綠林人設下埋伏,造成了不少的傷亡。
完顏庾赤越過山峰的那一刻,騎兵已經開始點起火把,準備放火燒林,部分騎兵則試圖尋找道路繞過林子,在對面截殺逃亡的綠林人士。
林地之中,半身染血的疤臉將一名女真騎士拖在地上揮刀斬殺了,隨后奪取了對方的戰馬,但那戰馬并不馴服、嘶叫踢打,疤臉上了馬背后又被那戰馬甩飛下來,戰馬欲跑時,他一個翻滾、飛撲狠狠地砍向了馬脖子。
馬血又噴出來濺了他的一身,腥臭難言,他看了看周圍,不遠處,老嫗打扮的女人正跑過來,他揮了揮手:“婆子!金狗一時間進不了林子,你布下蛇陣,咱們跟他們拼了!”
“金狗要放火,不可久留!”老嫗如此說了一句,疤臉愣了愣,隨后道:“林子這般大,何時燒得完,出去也是一個死,咱們先去找其他人——”
他轉身欲走,一處樹干后方刷的有刀光劈來,那刀光轉眼間到了眼前,老嫗撲過來,疤臉疾退,林地間三道身影交錯,老嫗的三根手指飛起在空中,疤臉的右邊胸膛被刀鋒掠過,衣服裂開了,血沁出來。
方才殺出的卻是一名身材干瘦的金兵斥候。女真亦是漁獵起家,斥候隊中不少都是殺戮一生的獵手。這中年斥候手持長刀,目光陰鷙銳利,說不出的危險。若非疤臉反應敏捷,若非老嫗以三根手指為代價擋了一下,他方才那一刀恐怕已經將疤臉整個人劈開,此時一刀不曾致命,疤臉揮刀欲攻,他步伐極其敏捷地拉開距離,往一旁游走,就要遁入樹林的另一端。
也在此時,一道身影呼嘯而來,金人斥候眼見敵人眾多,身形飛退,那身影一槍刺出,槍鋒跟隨金人斥候變化了數次,直刺入斥候的心坎,又拔了出來。這一桿大槍看似平平無奇,卻轉眼間越過數丈的距離,沖刺、收回,委實是大巧若拙、返璞歸真的一擊。疤臉與老嫗一看,便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福祿前輩,你為何還在此地!”
“我留下最好?!备5摽戳藘扇艘谎?,“兩位速走?!?br/>
“我等留下!”疤臉說著,手上也拿出了傷藥包,迅速為失了手指的老嫗包扎與處理傷勢,“福祿前輩,您是當今綠林的主心骨,您不能死,我等在這,盡量拖住金狗一時片刻,為大局計,你快些走?!?br/>
“你們才該快些走?!备5摰哪抗鈬烂C,“我等先前聽說是完顏庾赤領兵攻打西城縣,而今完顏庾赤來了這里,帶的兵馬也不多。大隊去了哪里,由誰帶領,若戴夢微真的心懷不軌,西城縣如今是何等局面。老八兄弟,你素來明大局知進退,我留在這里,足可拖住完顏庾赤,也未必就死,這里逃出去的人越多,將來邊越多一份希望。”
“您是綠林的主心骨啊。”
“西城縣有成千上萬英雄要死,區區綠林何足道?!备5撟呦蜻h處,“有骨頭的人,沒人吩咐也能站起來!”